凌蕭眼前時花時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醞釀,被他吸入體內(nèi)的迷香藥力顯然又增強了。他心下惱怒非常,強自穩(wěn)住身形,一把揪住鐘祈之的前襟,將他拎了起來:“解藥?!?p> 鐘祈之只穿著里衣,一身慘白,形容消瘦,被他提在手里就像是秋風中瑟瑟發(fā)抖的落葉。但他這片樹葉可不老實,七寸被捏還在嗷嗷大叫:“哎喲......哎喲......疼死我了!殺人了!衛(wèi)國府的世子殺人了!”
“你給我......閉嘴,把解藥拿來!”凌蕭怒喝,甩甩頭,試圖甩開眼前一陣陣涌上來的黑暗。
“我不!我不我不我不!”鐘祈之哇哇大哭,竟然耍起賴來,“你打斷了我的手,還要我給你解藥,你想得倒美!我把解藥給你,好讓你一掌劈死我嗎?”
“不用解藥,我一樣可以一掌劈死你?!绷枋挼?。
“那好??!你來呀!”鐘祈之紅著雙眼,竟然將脖子一伸,引頸就戮。
“你!”凌蕭怒不可遏,大掌剛剛抬起來,又咬了咬牙,硬逼著自己將強烈的怒意壓了下去。
見他遲遲不動,鐘祈之伎倆得逞,又蹬鼻子上臉地大喊道:“你來呀,你來呀!一掌殺了我呀!是不是不敢?”
“鐘祈之......”凌蕭咬牙切齒。忽然眼前一花,又聽“咚”的一聲悶響,他只覺得胸前一悶,竟然往后踉蹌了兩步。
緩過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鐘祈之趁亂一頭撞在了他的胸前。他中了迷香本就氣行不暢,被他這么一撞胸口越發(fā)辛苦。
鐘祈之見他站立不穩(wěn),連忙從床上翻下身來,腳都沒站穩(wěn)就往外跑去。怒意從腳底升起,凌蕭雙目熾火,長臂一伸,還沒等鐘祈之逃到門邊,就將他一把抓了回來。
“哐”的一聲,下一瞬人就攔腰撞在了床柱上。整座雕花大床危險地搖晃了幾下。鐘祈之一陣眼花耳鳴,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跟地板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貼面吻。
“呃......”他微弱地呻-吟了一聲,勉力抬起頭來,試著掙扎了一下。無奈氣力不支,下一瞬他便額頭觸地,輕輕的“咚”的一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一陣激烈的聲響已經(jīng)驚動了樓下和鄰近的住客。一陣“噔噔蹬蹬”的聲音過后,店小二慌里慌張地跑進屋來,看見眼前這一幕不禁睜大了眼。
“他......他......他他他......”他指著地上的鐘祈之,話都說不成整句。
“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绷枋挼?,身形一晃,忙扶住床柱。
小二大舒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再看凌蕭,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狀態(tài)也十分不對。
“公子你......”他試探著湊上前來。
凌蕭在懷里摸了摸,取出那枚荷包,從里面拈出一片金葉子,直接拍到那小二的胸前,道:“去請......鎮(zhèn)上最好的大夫?!?p> 小二從他手中接過金葉子捧在手里,目瞪口呆地看著,半晌沒有反應。
“快去!”凌蕭喝道。
“噢......噢......”他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金葉子往懷里一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帶上門?!崩渚穆曇魪纳砗髠鱽?。
“???哦哦哦......”小二又應了一聲,將門合上,又在外間喊道,“好了好了,喝醉了酒,打了一架,沒什么大不了的。走了走了,都別看了......”
凌蕭在床上坐下,緩了緩,又站起身來,將鐘祈之拎了起來。
鐘祈之面色煞白,臉上的指印還沒退下去,額頭上又添了個腫包。他在他頸側探了探,還好,跳動還很強勁。他放下心來,將人放到床上,自己走到他的衣物包裹處翻了翻。
只見有三個一模一樣的小藥瓶,他一一打開聞了聞,見味道都差不多,心里也沒有主意,便在外間坐下,斟了些水飲了,等大夫來分辨。
不多時,大夫匆匆趕至,先是仔細查看了鐘祈之的傷勢,又給他施了針,喂了藥,將右手的手腕接好,才到外間來給凌蕭診脈。
凌蕭揮退了他,將三個藥瓶在桌案上一字擺開。那大夫立即心領神會,仔細分辨了一下,從一個藥瓶中取出一粒藥丸,化了水,讓他服了下去。
又過了半晌,凌蕭這才覺得頭腦清明了些,四肢百骸也重新有了力氣。將大夫妥帖送走,他重又走進內(nèi)室,站在鐘祈之的床邊,望著他昏迷中蒼白的面目,重重地嘆了口氣。
未經(jīng)錘煉之軀被這么大力地撞一下,其情可大可小。他是有意識地收著力,又加上吸入了迷香,手腳酸軟,這才沒給鐘祈之造成終生的損傷。
然而如此傷情已然不能小覷,鐘祈之足足昏迷了三日,直到三日后的晚間才悠悠轉醒。
生平第一次受此重創(chuàng),一睜眼,渾身的酸痛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來。他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口中就嗷嗷呻-吟了起來。
須臾功夫,眼皮上忽然亮了些,他慢慢睜開眼,就見一枝紅燭,后面是一張漠然冷峻的臉。
“?。 币豢匆娺@張臉,他忽然驚叫起來,雙腿一蜷,拼命往床里縮,“凌凌凌......凌世子高抬貴手,是在下錯了,在下大錯特錯!還請世子千萬饒我一命......”
這個反應倒是頗出凌蕭意料之外。
想著兩日前他英勇就義的樣子,他還以為等他醒來后又要大鬧一場。沒想到這人一天一個德行,前幾日還滿口嚷嚷著要去死,今日就惜命得恨不得跪下來求饒。
凌蕭將燭臺放到一邊的矮柜上,在床前坐下來,靜靜地看著他大喊大叫。
鐘祈之鬧了一會兒,見凌蕭只是坐在那兒看著自己,也覺得沒趣兒,便又消停了下來?;杳詢扇?,身體疲憊非常,他拖過個軟枕來在身后墊了,倚在床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凌蕭。
兩人半晌無話。
寂靜中,忽聽一聲低泣。
鐘祈之抬起頭來,望著凌蕭淚眼朦朧道:“昨夜......是在下豬油蒙了心了,這才自不量力,試圖偷襲世子......”
“可是世子你的手也太黑了!那一摔,摔得我五臟六腑都調(diào)了個個兒,差點沒背過氣去。同窗一場,世子難道真狠得下心,要殺了在下嗎?”
“各為其主,在下也有在下的無奈呀。若不是被逼急了,我哪里來的熊心豹子膽,敢雞蛋碰石頭,跟世子你作對???世子就不能體諒體諒在下,放在下一條生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