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一切見好，為何方才還會突然暈厥過去？”靜了半晌，沈青阮的聲音重又響起。
“唔......”袁醫(yī)官踟躕了片刻，砸了下嘴，道，“大公子，這可真把老夫難住了。老夫行醫(yī)數十載，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案例?！?p> “要說這位公子的脈象，那是跳動有力，有如健全之人。就連這身上的傷口，其愈合速度也比尋常人快出去幾倍不止。這樣的身體，已不在老夫所能診斷的范疇之內。至于他方才為何會暈厥，此后又可否會再生變故......老夫實在是不敢妄言啊......”
沈青阮默了一下，道：“你只說，憑你的經驗，他現下可有大礙？”
“以老夫的經驗，脈象有力，傷口愈合，定無大礙?！痹t(yī)官道，“至于別的......”
“如此就好?！鄙蚯嗳罡纱嗟卮驍嗔怂?，“那便勞煩醫(yī)官，將傷口再包扎起來吧?！?p> “是......”袁醫(yī)官低低應聲。
一陣“叮叮咣咣”之聲傳來，大概是他在藥箱里翻騰。不一會兒，沁涼的藥膏涂抹在傷患處，激起些微刺痛。
凌蕭默默忍著，還好袁醫(yī)官手腳快，片刻功夫便換完藥，又將傷口包扎了起來。
“湛盧，送醫(yī)官回去吧?！鄙蚯嗳畹?，停了停，又囑咐了一句，“走路回去。”
“呃......是。”湛盧恭敬道。
袁醫(yī)官也沒再說什么，房門開了又閉。過了須臾，湛盧的腳步聲又在院中響起，接著“吱呀”一聲，重新進到屋里來。
前后不過點香功夫，期間沈青阮一直默默地站在床邊，高挑的身形在凌蕭身上投下一道暗影。凌蕭騎虎難下，不敢睜眼，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想到方才他乍聞自己暈倒后的焦急，一絲內疚之情在心底緩緩升起。
“公子，”正胡思亂想著，湛盧的聲音響了起來，“醫(yī)官出門后說還有別的事，就讓我先回來了?！?p> “嗯，”沈青阮應了一聲，又問，“現在什么時辰了？”
“回公子，”湛盧道，“已經申正了?！?p> “申正？”沈青阮驚了一下。
“不是讓你把那幾個人帶上山就過來尋我嗎？”他說著愣了一下，“不對......你是不是已經回來過一次？我記得你回來過一次，還把我吵醒了，那我怎么又睡過去了......”
“公子，你是不是太累了？”湛盧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你忘了，你睡覺之前還囑咐過我，讓我把死犟......把四老爺帶上山來呢。”
“將沈重山帶上山？”沈青阮又是一驚，“我什么時候囑咐過你這個？”
“就是清早的時候啊，”湛盧道，“凌公子說是你的吩咐，讓我下山去，將四老爺抓上來?！?p> “凌公子說？”沈青阮的語調透著十二分的驚疑。但問了一句他便靜了下去，片刻后重又開口，聲音已經平靜了許多。
“這件事我知道了?！彼?，又問，“那沈重山呢？你真把他帶上來了？”
“對啊，帶上來了?！闭勘R道，“按你的吩咐，打暈了，和那幾個人一起關在柴房里?！?p> 一片詭異的寂靜。
半晌，沈青阮才又道：“你是怎么把人帶上來的？刺史府的人沒鬧嗎？”
“按黑面門神......按凌公子教的法子，”湛盧道，“只說他要見四老爺一面，四老爺就跟我出來了，沒帶人。”
“就這樣？”沈青阮又有些疑惑。
“就這樣。”湛盧道，“不過四老爺身邊的侍衛(wèi)找不著人，已經在山門處鬧開了?！?p> 沈青阮沉吟了一下：“什么時候的事？”
“就剛剛，”湛盧道，“大概一刻鐘前，山下有人來報，說他們帶著幾十號人，在山腳下喊，讓咱們放人。守門的說四老爺不在府里，可他們不信，賴著不肯走?！?p> “哼，”沈青阮輕輕嗤了一聲，“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稍后就來?！?p> “公子，”湛盧有些為難，“不光四老爺的人，二老爺和三老爺也在找你呢。還有十幾個鋪子的管事，現今都堵在院門外頭。我方才不敢走正門，才帶著西瓜......才帶著醫(yī)官跳墻的......”
“嗯。”沈青阮淡淡應了句，“你出去跟他們說，讓他們都到花廳等著，我兩刻鐘后就到。”
“是?！闭勘R恭恭敬敬地應了，然后走出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身側傳來一陣窸窣，凌蕭感覺到人離開了，才將眼皮微微掀開一條縫，偷偷看去。
昏黃的燭火下，沈青阮起身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出來，懷中抱著今早那盆早已涼透了的水。他將水盆放在矮榻邊，將帕子浸了水，在手中捂了捂，然后湊了過來。
凌蕭連忙閉上眼，緊接著就覺得額上一陣微涼，他在幫他擦臉。被涼意刺激，他全身不可控制地觳觫了一下。見狀，沈青阮停了停，像是怕弄疼了他，手下的力道輕了許多。
一直擦到脖頸處，動作停了下來，手收了回去，又是一陣水聲。凌蕭忍不住，又悄悄睜眼看過去，就見沈青阮將帕子洗了，正默默地在自己的臉上擦拭著。
他神色淡漠，面色素白，在朦朧的光暈中猶如一尊玉像。饒是發(fā)絲凌亂，臉側還有幾道酣睡留下的紅印也絲毫不減其莊嚴。
臉擦好了，他又將發(fā)絲散了下來，隨意打理了兩下。隨著他的動作，淡淡的冷香又飄散開來。
凌蕭一直覺得這個味道有些熟悉，這次感覺尤為明顯。他不著痕跡地用力嗅了嗅，一種奇怪的感覺忽然從心底升起。
這個味道......倒有些像是他幻境中那種奇異的花木香氣，只不過淡了許多，也摻雜了些別的香氣在里面。
在他出神的功夫，沈青阮已經將發(fā)絲在腦后收緊。右手的傷還沒好，他的動作有些吃力。剛剛把發(fā)髻綰好，湛盧恰好回來。
“走了？”沈青阮抬了抬眼皮。
“走了?！闭勘R道。
沈青阮便站起身來，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凌蕭覺得身上一暖，一床錦被蓋了下來，又在邊角處細心掖好。
“這幾日府內不太平，”耳邊傳來沈青阮刻意壓低的聲音，“別人來我不放心，只好先委屈你，好在你不是個嬌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