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仿佛穿過了一聲極細的嗡鳴,眾人都在一瞬間失聰了,耳畔一片寂靜,只余“沈相夷”三字在耳窩內隆隆回響。
“什么......什么姨?”章黎莫名其妙的聲音響起。
這一聲過后,山腹內就像是炸鍋了一般?!白衔鴰?.....”竊竊耳語如洪水般蔓延開來,在山腹中驚起一片嗡鳴。
寒氏月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來,在“沈青阮”面上仔細逡巡了一圈,然后雙膝跪地,高舉雙手,行了一個大禮。見他如此,其余東陵人也紛紛效仿,金色蒼穹之下瞬時跪下了三分之一。
“恭迎......國師大駕?!焙显碌穆曇粲行╊澏叮拔彷?.....榮幸之至!”
話音剛落,其余東陵人也紛紛重復了一遍。
一句話說完,寒氏月似是察覺到了不對,又用東陵語說了什么,其余東陵人也都隨聲附和。
然而面對如此大禮,沈相夷卻毫不動容,就好像沒看見似的,施施然走出金罩,一直走到沈重山身前十步。
沈重山已經(jīng)渾身打起了擺子,嘴動了幾次都沒張開,雙瞳在跳動的燭火下顫出一片漣漪。
他身邊的陳湘湘也滿目驚恐,但畢竟是狠人,她掃了眼四周的局勢,雙目一厲,嬌斥道:“什么紫微國師,紫微國師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眼前這個就是個虛張聲勢的騙子,你們別被他嚇住了。眼下他們已是強弩之末,只能用這些微末伎倆拖延時間。咱們一鼓作氣,將這個人殺了,其他的再不足懼!來呀,弓弩手準備——”
“吱”的一聲,好像被掐住喉嚨的老鼠,她忽然沒了聲音。
一個稍小些的金色光盤罩在她頭頂,她像是被這個光盤吸住了,從頭巾到衣裳紛紛向上飛去。一雙手死死卡在喉頭,狹長的媚眼向上翻著,整一副魂飛天外之相。
在場眾人都被這詭異的場景嚇得噤了聲,幾百雙眸子齊齊望著她。沈重山離得最近,似乎也被光盤的巨大吸力影響了,一顆保養(yǎng)得宜的頭顱癲癇似的輕輕搖晃著。
忽然,只聽“哧”的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陳湘湘身上的黑衣碎裂成殘蝶,翻飛在金色的光影里。一具布滿疤痕的丑陋身軀驚現(xiàn)在眾人面前,眾人在驚訝之余不由反胃地皺緊了眉頭。
過了不多久,她的皮膚也像衣裳一般龜裂開來,沿著疤痕的走向,開裂成一幅斑斕的輿圖。輿圖上的臉已經(jīng)不能用恐怖來形容,幾乎可以說是驚悚。血盆大口大張著,在無聲的哀嚎中,整個身軀砰然炸裂,就像個熟透的西瓜,猛地爆開滿肚子腐敗的汁水。
“嘩”,沈重山遭了池魚之災,被澆了個滿頭滿臉。
“嘔......”鄰近的士兵和弓弩手們紛紛彎腰嘔吐了起來。
離得稍遠的人也不好過,個個面色青白,想轉開眼神,身子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半分都挪不動。
金光罩下的眾人也屏住了呼吸,俯跪在地的東陵人滿目崇拜,角落中的寧王一行面露忌憚,趙菁蕪縮在鐘祈之身后,已經(jīng)嚇得緊緊閉上了眼,而凌蕭無助地望著“沈青阮”的背影,內心已經(jīng)瀕臨崩潰。
陳湘湘的血肉散盡,頭頂?shù)哪且惠喗鹕獗P也隨之消失。沈相夷轉過眼來,淡淡地望著沈重山。金盤帶來的巨大吸力消散了,沈重山也回過神來,見沈相夷冷冷地盯著自己,不由猛地打了個激靈。
“阮哥兒......”他哆哆嗦嗦道。
沈青阮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沈大人......沈姓......汝乃吾之后輩乎?”
沈重山牙關打戰(zhàn),兩片嘴唇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瑟瑟半晌也沒吐出半個音節(jié)。
沈相夷有些不耐,回身往凌蕭的方向遞了個眼色。
凌蕭見狀也走出了金光罩,來到他身邊,沉聲道:“沈大人出自沈氏四房,是青阮的表叔?!?p> 沈相夷點了點頭,又問沈重山道:“既為同族,緣何相戮也?”
凌蕭又要代為答言,沈相夷卻制止了他,抬手指了指沈重山:“吾愿聽汝一言?!?p> 沈重山迷茫地看著他,又轉眼看了看凌蕭。
沈相夷眸色一凜:“汝不解吾之言乎?”
沈重山被他看得渾身一個哆嗦,又轉過眼去,求助似的看著凌蕭。
凌蕭無奈道:“他問你是不是聽不懂他的話。”
沈重山一個激靈:“什......什么話?”
“你與青阮既為同族,又為何要自相殘殺?!?p> “我......”沈重山面色一白,張口結舌。
沈相夷仍是靜靜地打量著他,半晌,又抬手在眉心一點,再睜開雙目時,說出來的話已經(jīng)同凌蕭等人無異:“你既是我的后人,那我便給你一個申辯的機會。幽洞乃是我親封的圣地,獻祭之禮乃是沈氏最高禮儀。你卻在神子行祭禮時帶兵闖山,顯是不把宗族規(guī)矩放在眼里。不把祖宗規(guī)矩放在眼里,也就是不把我這個祖宗放在眼里。如此作為,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今日這關你怕是過去不了?!?p> “我......”這次沈重山倒是聽懂了,卻還是同方才一樣,半晌都說不出半個字來。
“支吾不言?”沈相夷挑了挑嘴角,“那就是心虛了。既如此,就別怪我手下無情。樹大生蟲,族群大了也難免出幾個害群之馬。總得定期清理一下,才能保香火永續(xù)?!?p> 說完,他同方才一般抬起手,一輪金光在他掌心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