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話音剛落,四下聞聲皆驚。
寒氏月立刻趕上來查看,見沈青阮面色蒼白地歪倒著,狀似昏迷,他與凌蕭對視一眼,兩人都露出擔(dān)憂之色。
“快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寒氏月神色一凜,回頭看了看茫然四顧的士兵和弓弩手,在凌蕭肩上一拍,率先上了石橋。
凌蕭也緊接著反應(yīng)過來,把沈青阮往肩上一扛,隨著寒氏月的腳步火速跑上了石橋。
瞅見他們的動作,后面的人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方才一直龜縮不出的關(guān)勇緩過神來,看看陳湘湘爆體后的滿地尸液,又看看閉目身亡的沈重山和趴在他身上哭得不省人事的趙菁蕪,他雙目熾火,猛地捏拳,高喝道:“紫微國師受傷了,兄弟們,為大哥報仇,不能讓這些人活著下山!來呀!舉起你們手里的刀,殺呀!”
說完,他一馬當(dāng)先,一陣風(fēng)似的殺了出去。他的心腹立即跟上,幾十個人瞬時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制造出不小的混亂。
見狀,其余不明就里的士兵也跟著胡亂砍殺起來。弓弩手們互相使了個眼色,也拉開了連弩,趁亂射殺。還未上橋的東陵人紛紛轉(zhuǎn)過身去,大喊著“保衛(wèi)國師”,同鄰近的士兵們纏斗起來。一時間山洞內(nèi)嘶喊聲,呼殺聲不絕于耳,人頭攢動,慌亂間甚至分不清敵我。
凌蕭已經(jīng)管不了這么多了,他同寒氏月一起跑到石橋正中,又陷入了幻境。
熟悉的烈焰鋪天蓋地而來,這一次似乎格外猛烈,團團業(yè)火像是蓄滿了血的魔獸,纏綿扭動著,吐出罌粟花心一般的紅蕊。灼熱感刺痛他的皮膚,在他的心上烙出一道道滾燙的傷疤。
那道幽密的黑色裂縫就在眼前,諂媚著,誘惑著,恍若有靈。他同它遙遙對望著,不知為何,這一次他的腳步忽然躊躇了。
就在這時,肩上忽然傳來一陣細小的顫抖。他猛地回神,就感覺到肩膀上的人在壓抑著哭泣。
“青阮?!彼谛闹邪蛋祮玖艘宦?。眼前的烈焰忽然暗了下去,從縫隙中傳來的窺視感也弱了,他連忙拔腳,大踏步邁進了黑色的裂縫之中。
“呼”的一下,烈焰消失了,他又置身于潮濕沁涼的山洞之中,腳下是湍急的暗河。冷熱交錯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朦朦朧朧的,他好像聽到肩頭傳來一聲低低的呢喃。
心下越發(fā)焦灼,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下石橋,把沈青阮從肩上換到手里,就見他眉心緊蹙,眼皮下的眼珠不住轉(zhuǎn)動,顯是夢境不安。
他試著叫了兩聲,可沈青阮毫無反應(yīng)。他又強忍著不適,試著叫了幾聲“沈相夷”。懷中人的掙扎小了些,過了一會兒,從口鼻中溢出一聲輕微的嘆息,便徹底不動了。
“青阮,青阮!”凌蕭急了,慌忙大叫起來。
這時,寒氏月也從幻境中脫離出來,滿頭大汗地跑到他身邊。聽他驚恐大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到沈青阮的頸側(cè),探了一會兒,長長地吁了口氣。
“無事?!彼摿ψ乖诘?,“只是暈過去了?!?p> 聞言,凌蕭也猛地松了口氣,大口喘息著,兩個人相對歪坐在冰涼的山巖地上,活像兩個巨大的風(fēng)箱。
歇了不過片刻功夫,凌蕭緩過勁來,警醒地往河對面看了看。戰(zhàn)事如火如荼,一部分?jǐn)潮呀?jīng)沖上石橋,被十幾個東陵人拼命抵擋著,距離石橋中心已經(jīng)不足三丈。
石橋正中前后站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拄拐的凌蕭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是翁吉奴。他身邊站著個身量較小的小童,小童背上背著個人,臉沖著里側(cè),只能看出是個男子,且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二人身前站著一個衣著華麗之人,上了些年紀(jì),想來是那位紫柰親王,他身邊也跟著一個侍從打扮的人。幾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仰首的仰首,抱頭的抱頭,顯然都沉浸在幻境之中。
凌蕭看看他們,又看看他們身后岌岌可危的護衛(wèi)和兇神惡煞的追兵,心中不禁焦急起來。
“你照看他。”他把沈青阮放到寒氏月的懷里,然后站起身來,飛身掠上了石橋。
方才沈青阮被他扛著,雖然陷在幻境里,但被他強行帶出來后好像也沒什么不良反應(yīng)。眼下情況緊急,他來不及等這些人自己走出幻境了,必須冒一次險,強行把他們帶出來。
離石橋中心越來越近,他感覺周身的溫度越來越高,不出片刻,噬人的烈焰又一次將他包裹其中。
這一次他一點遲疑都沒有,憑借記憶中的方位摸到了兩個人,將他們一把抓起,一手一個,快步走出幻境,送到石橋下面。
接著他又折返回去,又一次進入幻境,把翁吉奴抓了出來。
最后一次進入幻境時,石橋另一側(cè)拼死抵御的東陵人已經(jīng)逼近幻境邊緣,離得最近的幾個明顯出現(xiàn)了頭腦混沌的癥狀。
凌蕭連忙把幻境中的小童抓到手里,他背上還伏著個人,凌蕭打眼一看,一開始還沒認(rèn)出來,反應(yīng)了片刻才意識到這是湛盧。他的臉腫得不成樣子,口角流出的血結(jié)了痂,暗沉沉地糊在下頜上,一點也看不出平日里眉清目秀的樣子。
見狀,凌蕭不禁一驚,想到他家公子看到他這副模樣心里還有多難受,就禁不住心下不忍。
耳邊忽然傳來“噗通”幾聲,他怔了怔,回過神來。抬眼一看,只見最先進入幻境的幾個東陵護衛(wèi)紛紛墜入河中,都是被后繼而來的同伴在慌亂中擠下去的。
他連忙一手一個,把小童和湛盧都抓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橋下。送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翁吉奴和紫柰親王已經(jīng)醒了,二人和寒氏月一起,都圍在平躺在地的沈青阮身邊,躬身俯首,恭敬地注目著。
此處山巖冰冷,他如今還昏迷著,這么虛弱的身子躺在上面豈不是要生???凌蕭不禁惱怒,把小童和湛盧放下后就走到沈青阮身邊,將他半抱了起來。
見狀,翁吉奴率先張開雙手喊道:“凌公子,不可不可,不可唐突國師啊......”
凌蕭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他不是什么國師,他是青阮。”
“國師已經(jīng)復(fù)生......”翁吉奴還待辯駁,寒氏月卻按住了他的手。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四下看了一圈,然后對凌蕭點頭道,“咱們先走?!?p> “不能走?!绷枋捰指纱嗟鼗亟^了他,回頭看了看,“敵方人數(shù)是我方數(shù)倍,我要回去幫忙。”
“凌公子!”寒氏月聞言一驚,也往河對面看了看,略略踟躕了一下,道,“敵我差距如此懸殊,此戰(zhàn)結(jié)果如何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又何必強求呢?”
“敵方首領(lǐng)已失,烏合之眾,何堪大任?”凌蕭道。
寒氏月的目光凝聚在河對岸手舉兵刃,張揚呼喝的一個身影上,沉聲道:“首領(lǐng)只是虛名,倒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只需要一個發(fā)號施令的人,烏合之眾也能變成精兵強將。更何況他們手中還有連弩,公子真的認(rèn)為,我們還有勝算嗎?”
凌蕭咬了咬牙:“哪怕只有一絲勝算,我也要試一試!”
說完,他又一次把沈青阮放到他的懷里,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又一次奔上了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