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霄仙子的棺槨旁坐了半個多月,許彌才將他短暫又漫長的十幾萬修道生涯,簡略的說了個遍。
是說給云霄聽嗎?又或者說給自己聽。
許彌坐在冷冰冰的云霄尸體身旁,講了許多許多,許多他從未訴說過的衷腸。
從她拈花一指的音容笑貌,在到她嚴苛律許的糾正管教。
又或者她那如沐春風(fēng)的背影替他遮風(fēng)擋雨,攔下許多殺劫。
她那寧靜淡雅的微笑聲、討打聲、溫柔勉勵聲從未在許彌腦海中消散過。
卻也僅出現(xiàn)在許彌那短暫的初入仙道三百二十五年,和跨入金仙的漫長歲月里。
許彌從未忘懷的那個她名為云,是那個許彌重傷醒來第一眼便瞧見的小道人,是那縷徑直闖入許彌心坎里的溫柔似水。
許彌也忘不掉當他的頭顱被安放在天庭斬仙臺那個令仙絕望又冰冷刺骨的鍘刀下時。
有那么一刻,垂死掙扎的許彌時隔三萬年再一次看到了他對她有多愛便有多恨的另一個她。
她那般萬眾矚目的出現(xiàn)在許彌眼前,身穿麻衣素袍,腳踏混元金斗,仗跟腳修為劫天庭法場。
原來我不僅僅占據(jù)了她漫長歲月中偶然一眼里的絲絲殺意。
許彌想忘,可他忘不了,忘不了那七十九年的絕望,忘不了那三萬多年她未曾回眸看他一眼的絕情。
他壞了她的劫,他壞了她的道行,許彌曾多么的盼望她來看他一眼。
哪怕是殺他明悟道心也好,沒有,都沒有,她便那般的將他失落。
哪怕是殺他也好…許彌曾真真的這般想著,沒有…都沒有……
許彌心坎里的溫柔早已干涸,再也沒了第一眼瞧見她時的那抹怦然心動。
往后十萬余年的煉虛合道。
云霄仙子逐漸頻繁的出現(xiàn)在許彌眼前、身邊。
她一如相隔了三萬余年他看她的第一眼那般,溫柔嚴苛的替許彌艱險的修道生涯遮風(fēng)擋雨。
護道者的身份轉(zhuǎn)換了,許彌卻再也回不去了,在也沒了那份對名為云的小道人那般悸動。
許彌為所動,卻也不為所動,從未消失在他記憶里的她名為云。
是那個溫柔嚴苛的小道人,不是縹緲仙雅的云霄仙子。
他恨不起來,卻再也愛不起來,許彌的心終是替他給云霄劃上了一道難以逾越的坎。
視若不見的心坎。
修為臻致金仙,最大的特殊之處便在于生命層次的躍遷。
真靈不滅,縱然魂消魄散也能在轉(zhuǎn)世輪回中尋回本真,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壽與天齊。
這個修為的生靈在洪荒的許多夾層位面和附屬的諸天萬界也被稱之為神。
跨入了另一個生命層次的他們,面對凡人修士時擁有堪比神明的不可思議權(quán)柄和偉力。
譬如,神明的感知。
金仙眼中、心中、想中的世界與凡人是不同的,與修士也是不同的。
他們能看到歲月,看到時空,甚至能看到虛無縹緲的命運。
凡人歸納總結(jié)的一切自然規(guī)律,在金仙的感知中鑿鑿如道。
神七日可創(chuàng)世界,金仙一指可開天地。
對于凡人,對于修士,神或者說真靈不滅的金仙是遙不可及的,難以理解的。
神不可直視。
金仙若不收斂自身道韻,凡人便會在聽到看到他們的音影時瘋狂衰亡。
于修士而言,便是直視大道的走火入魔。
然金仙能又有所不能,煉虛合道的他們是少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和多愁善感的,偶有心動,便會遭受到道性的腐蝕同化。
神道,金仙道,真靈不滅之道,難可比天,艱可及地。
縱然如許彌這般波旬口中大毅力,大胸襟,大能力之輩。
也掙扎苦渡了三萬余年才潸然入道,其中還有許多不為人道的幫扶和磨礪。
許彌的修道很苦,他跨入金仙更苦,他的道是妙汐續(xù)的,以她剎那綻放凋零的曇花道續(xù)的。
許彌安靜的在云霄尸身旁坐了兩天,便冷漠如初的離去了。
逝者已矣,生者當自強,他要去督促玩物喪志,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后土了。
道殿外,許彌三兩步便來到小汐身旁,她這會在和小后土圍著一朵虛幻的紫羅蘭靈體。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的。
“小汐你看這花有四枚花瓣誒?!?p> “嗯,這紫羅蘭長得好像許彌以前送我的一束三色堇,就是顏色沒三色堇那么暗?!?p> “小汐小汐,許彌他送你花干嘛?”
“妙妙你還小,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喔,那你說的那個三色堇它好看嘛?”
“嗯…怎么說呢?三色堇嘛,它不是那種好不好看的問題,
它就是那種,就是那種很特別的,許彌送我的那種,妙妙你明白吧?”
俏臉微紅,妙汐說著說著就捂上了臉,她看到許彌走到了她的身旁。
羞澀的彌劍道主夫人讓許彌一下子便心軟了。
他可是聽到了這一大一小兩位人才是怎樣參悟靈體的,這會看著小汐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許妙妙!”轉(zhuǎn)頭看著懵懵懂懂的小后土,許彌正色道。
“我讓你參悟它,不是讓你給它數(shù)葉子,用你的道韻去感知這靈體,用你的神通去解析它,了解它的構(gòu)成…?!?p> “我我…我才是個小孩子,你說的那么深奧,咱…咱可聽不明白呢?!毙『笸辆镏∽斓?。
黑著臉,許彌抑制住腦門跳動的青筋,語重心長的對小后土道:“妙妙,你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器靈了,該學(xué)會自己想辦法參悟了。
從現(xiàn)在開始,去小黑屋給我盯著這靈體看,一直看,想辦法看,一邊看一邊想,什么時候看懂了,想明白了,我在放你出來?!?p> “別過來!不要啊…不要!許彌我錯了…小汐快來救救咱…?!毙『笸量粗讲骄o逼的許彌,慘叫連連的捂著胸口求饒。
甩了甩袖袍,許彌揮手將小后土和紫羅蘭靈體關(guān)了禁閉。
他實在快要忍不住揍這位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娘娘了。
“許彌,妙妙她還那么小,你這么逼她沒用的,那花我都看不明白,你讓妙妙她怎么參悟,對小孩子用強是不可以的。”
后土娘娘的小模樣太慘了,妙汐忍不住勸了勸許彌。
搖了搖頭,許彌暫時沒法和小汐解釋這事,小汐也不知道許妙妙的跟腳。
她還以為小后土是尋常的靈寶器靈,當即轉(zhuǎn)頭對小汐正色道。
“對小孩子用強不可以,對妙汐仙子用強總行了吧?!?p> 說著許彌就給了小汐一個公主抱,怡然自得的朝道殿走去。
“許彌不要啦!現(xiàn)在…現(xiàn)在天還亮著呢,討厭了你?!睂⒓t彤彤的小臉埋在許彌胸口,妙汐羞澀不堪。
嘴角輕揚,許彌聽到小汐的話眨了眨眼。
霎時間斗轉(zhuǎn)星移、日月倒轉(zhuǎn),溫暖的白晝無影無蹤,轉(zhuǎn)眼便天色漸冷,黑夜降臨。
“這樣總成了吧,對了小汐~今晚的夜可能會格外漫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