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傍晚，日落黃昏的時候。
破落的小院里，許彌走出房門，便一眼看到隔間的灶房外，妹妹喻錦蹲在水溝邊擇洗著手中的青菜幫子。
他迎面走了過去，無所事事的看著小女孩用她瘦骨嶙峋的手，先將木盆里的臟水倒掉，在把擇好的青菜梳理的整整有條。
許彌過來的時候，妹妹喻錦正好端著木盆起身，她眉清目秀的小臉嵌著一對明亮好看的眸子。
小女孩高興的看著許彌，道：“許彌叔叔你醒啦，姐姐在里面，晚飯等會就做好了。”
許彌點了點頭，便跟著喻錦走進(jìn)灶房內(nèi)。
砧板前的姐姐喻舒正在切肉，她頭也沒回的接過妹妹擇好洗凈的青菜。
嫻熟的將其剁成細(xì)絲，和切好的肉片一同入碗下鍋，少女方才轉(zhuǎn)身看到許彌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道：“許叔叔先去明間坐一會吧，晚飯馬上就要做好了?！?p> 嗯了一聲，許彌不可置否的轉(zhuǎn)身就走。
他出門時眼角余光瞥到方才擇菜的妹妹喻錦端坐在灶臺火口前。
她這會撿起一根木柴丟進(jìn)火口，看起來像是再給灶臺添柴加火。
燒柴聲噼里啪啦的響著，灶臺的火口噴出一團(tuán)燥熱的灰煙。
灶房泥瓦的墻邊窗戶透進(jìn)一縷微光，照在墻角的木柴堆上，細(xì)碎的塵埃一覽無余。
嗆的打咳，喻錦本就蒼白的小臉被煙熏得紅撲撲的，像極了一坨蠕動的豬肝。
許彌停下腳步，徑直來到小女孩身邊，他道：“我來?！?p> “叔叔你是客人，這事讓錦……?！?p> 小女孩還未說完，許彌便不由分說的將她拽到一旁。
之后便一屁股坐在火口前，頂替了喻錦添柴加火的位置，他看著炊煙裊裊的灶臺，不打算解釋什么。
愣神的妹妹正要開口，姐姐喻舒便沖許彌微微一笑，讓錦兒去院子里找小白玩了。
灶房內(nèi)，姐姐喻舒一個人在砧板、灶臺兩頭忙碌著。
“許彌叔叔真是好人呢。”少女給鐵鍋加了瓢水，自顧的道。
許彌沒有答話，只是給火口加了跟柴。
他細(xì)細(xì)的想了想，彌劍道主義薄云天、情深義重，卻絕對稱不上好人二字。
不過一個閑云野鶴的逍遙仙罷了。
他既沒天庭那般仙凡綱常的大善，也未有佛門那般普度眾生的小善，彌劍道主實在算不得什么好人。
搖了搖頭，許彌也不想做個好人。
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添柴加火，一邊注視著少女左右忙碌了大半時辰。
……
待到天色漸晚，許彌將灶火熄滅，做飯的事告一段落。
他來到明間廳堂的時候。
圓木桌前，姐姐喻舒已經(jīng)盛好了飯，正在將方才熬的肉湯舀分成三小碗。
色香味俱全。
她小心的將一小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鉁f給妹妹，怕她燙著。
自己也留了一碗，余光瞧見許彌，便微微一笑的將最后一碗擺在許彌的位置那邊。
“許叔叔這邊坐，給你?！?p> 點了點頭，許彌接過少女遞過來的筷子，邁步落座于他的位置。
這頓夜宵頗為豐盛。
除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朊罪埻?，還有兩碟素菜，一碟葷菜，以及剛好盛了三小碗的肉湯。
三人吃了晚飯，待少女洗了臟碗碟子。
許彌面向廳堂外，看著院子中矮矮的兩顆小樹，茁壯的枝干冒出幾許綠芽。
天邊魚肚泛白，西方盡頭的太陽即將落山，這會的時辰名為戌，稱作黃昏。
今天這個天氣不是很好的日子。
棋仙子少見的錯過了正午時分，這戌時黃昏便肯定要去鎮(zhèn)上的大同棋館賺銀子了。
將明間、灶房收拾干凈，姐姐便要去鎮(zhèn)上的大同棋館賺銀子了。
家里多了個人，少女喻舒出門前便多了一次叮囑。
“我去鎮(zhèn)上下棋，晚點才會回來，勞煩許叔叔看著點錦兒，也不必一直等著舒兒，天黑了便早點休息?！?p> 小院外，許彌和他身旁站著的小不點目送少女遠(yuǎn)去。
兩人看著她戴著一方輕紗斗笠，棋仙子踏上了通往鎮(zhèn)子的路。
少女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許彌和小女孩也回到小院子里。
許彌在院子正中的石凳坐下，高冷的小青蛇這會也趴在他的腳邊。
自顧的倒了杯茶，許彌一邊品茶，一邊看著草地上在和小白蛇嬉鬧的小女孩喻錦。
她這時將小白蛇纏在臂彎，一人一蛇對視著左右搖頭，看的許彌莫名其妙。
姐姐不在家，小女孩玩了一會便沒了興致。
她和小白蛇一同軟塌塌的趴在草地上，明亮的眼睛不經(jīng)意間瞥到坐而品茶的許彌。
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妹妹喻錦來到許彌身前，她攥了攥瘦弱的拳頭，惴惴不安的仰面問道。
“許叔叔可不可以帶錦兒去鎮(zhèn)上走走？”
許彌聞言放下茶杯，低頭打量著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再怎么乖巧，她終是長了一副尸傀般瘦骨嶙峋的模樣。
想了想，許彌對小女孩道：“你不怕鎮(zhèn)上的人笑話你的長相嗎？”
這個在青、白兩條大蛇那便愛哭的小女孩，聽到許彌的話愣了愣，面色更蒼白了幾分。
她咬著嘴唇低聲嚅囁道：“怕，可錦兒想去鎮(zhèn)上看看姐姐?！?p> 許彌腳邊的小白蛇和小青蛇眨著金、碧兩雙豎瞳，一動不動的看著。
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微不可聞的自語了句：“清平鎮(zhèn)那次錦兒不是故意的。”
喝了口茶，許彌看著小女孩繼而問道：“清平鎮(zhèn)那次怎么了？”
妹妹喻錦抬頭看了一眼許彌，明亮的眸子暗淡無光，她垂著頭低聲自語。
“和姐姐住在清平鎮(zhèn)的時候，有次晌午，錦兒偷偷的去鎮(zhèn)上看姐姐下棋，
鎮(zhèn)上好多人笑話錦兒，姐姐看到了錦兒，便將笑話的人給趕走了，……
錦兒害得姐姐打了好幾個人，姐姐沒法去下棋了，都是錦兒的錯…錦兒不是故意的。”
將杯子里的茶一口飲盡，許彌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垂頭喪氣的她，本就枯黃的發(fā)絲手感更差勁了。
許彌搖了搖頭道：“你的確不是故意的，你也沒錯，你還想去鎮(zhèn)上走走嗎?！?p> 妹妹喻錦抬頭看向許彌，眉清目秀的小臉上，她的神色表情在猶豫不決的糾結(jié)著，撲閃撲閃的眼睛時暗時明。
小女孩最終咬著嘴唇肯定的道：“想?！?p> 點了點頭，許彌起身沖小女孩道：“走吧，和叔叔去鎮(zhèn)上逛街。”
拉著小女孩的手往外走，許彌腳邊的兩條小蛇也莫名其妙的跟了上來。
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小女孩回頭看了眼院子。
她猶豫的對許彌道：“許叔叔等等，錦兒去穿姐姐之前買給錦兒的大黑袍子?！?p> 許彌溫暖的大手牽著小女孩瘦弱的小手，他搖頭道：“不需要?！?p> 關(guān)了院門，許彌和小女孩踏上了通往鎮(zhèn)子的路，兩條小蛇緊隨其后。
暮色昏黃，映在許彌和小女孩的發(fā)梢背后，游曳的小白、小青蛇濛濛的分不清顏色。
紅霞將兩人兩蛇通往鎮(zhèn)子的路鋪灑的格外溫暖，一大一小、一長一短四道身影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