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油燈,凌云秀閨房條案上鋪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三個大字,澹臺隱。在宣紙的右下角放著一支筆,筆下面壓著一張紅色的唇脂,唇脂上有一張輕微的嘴唇印。
凌云秀將其拿在手里,反復(fù)端詳嘴里念念有詞,“真是的,二師兄又偷用我的唇脂?!?p> 轉(zhuǎn)眼之間她望向窗外的山楂樹,心里想的是二師兄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今年冬天若是仍賣冰糖葫蘆,沒有二師兄的大吃特吃,應(yīng)該會比往年多賺錢好些錢吧?
二師兄他為人心高氣傲,可此人自幼肢體殘缺,否則也不會從屋頂墜落便摔斷了腿。
“不行,我得去找二師兄!”
凌云秀一拍桌子,火紅的眼,焦躁不安的心。紅蓮花漸漸盛開,藤蔓由前心開始逐漸蔓延到掌心。最終,與澹臺隱完全相同的蓮花刺青,由原本的黑色變成紅色,原本只有一個輪廓,如今已經(jīng)開成栩栩如生的血蓮花。
黑暗的夜,血蓮花在黑暗中閃著血一樣的光,血色的光。
門外歐冶普中長長嘆息,月亮老大老大的掛在空中,地面被照得猶如一面銀鏡。雪花漸漸飄落,就快要入冬,這最后一個徒弟眼看也要走了。歐冶普中感到人生在世,一切盡在預(yù)料之中,可真到了眼前卻不能接受。
一張老淚縱橫的臉,一杯映著月光的酒,一聲輕輕地嘆息。隔天一早,凌云秀留下一封信,踏上了尋找澹臺隱和大師兄的旅途。
一入江湖,生死為疆。
“師妹,一入江湖生死為疆。我既要去尋大師兄,必然已經(jīng)看淡了生死,你就不要再挽留我啦!”
黑色的發(fā)、滾燙的淚,凌云秀只帶著二十兩銀子、一把青龍劍便追隨她兩位師兄的腳步,踏上了這條通往死亡的江湖路。凌云秀并非絕世美人,只是她生得冰肌玉骨,身形姣好是個練武奇才。凌云秀好動不好靜,所以師父每每叫她到后山坐禪,要她明白靜中有動,以不變應(yīng)萬變的道理。后山有梅花樁,說梅花樁,實則是用小臂粗細的竹筒圍成。梅花樁共有六十四顆,最粗的有小腿粗細,最細的只有凌云秀手腕的一半不到。
梅花樁呈五行八卦分布,最中間的那一顆也就是最細的那一顆,靜坐其上感微風徐來,以禪境入武道。
凌云秀一路打聽方得知二師兄在鎮(zhèn)東頭一家客棧小憩兩日后直奔面前的白鵝山,白鵝山常年積雪覆蓋,雪落大如鵝毛方因此得名。二師兄跑去白鵝山做什么呢?
大街上人來人往,正是入冬置辦年貨的時節(jié)。路邊插著草標的女孩臉頰懂得通紅,一身勉強遮蔽身體的粗布衣裳已經(jīng)失去了縫補的意義。
身后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正彎腰向過路人訴苦,“大人行行好,買下這個孩子吧,五兩銀子只當是買個小貓小狗?!?p> 老人的眼很渾,衣服很破,像這樣的人每條街總有那么幾個。倘若賣的是男丁便極容易出手,肯吃苦博得東家歡心,熬過十幾年的賣身期限也能揣著幾兩銀子走出大宅。可女孩有什么用呢?
凌云秀口袋里只有二十兩銀子,這些錢是萬萬不能輕易撒手一分一毫的??伤謱嵲诳床幌氯?,只好翻出二兩銀子扔到一老一少面前,頭也不回會的朝鎮(zhèn)東走去。老百姓流離失所,怪不得當今天子,天子有三頭六臂又怎能管的了這天下事呢?更何況天高皇帝遠,就連官府下的衙役也是飛揚跋扈囂張的厲害。
身后傳來咚咚咚的磕頭聲,凌云秀心如刀絞閉了閉眼,這一閉眼的功夫竟然撞到了過路人。
還沒等凌云秀說話,只見面前站著的彪形大漢怪叫到,“哎呦?俠女?當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向您這樣的俠義之人可謂鳳毛麟角,不多見啦!”
此人滿臉橫肉殺氣外露,虎皮披肩身后背著一口大號的鬼頭刀!身高八尺有余,連鬢絡(luò)腮胡,深眼窩黑牙根。再往大漢身后看,還跟著兩位細高身材的年輕人,各背著兩口寶劍,目光不善。
“英雄有何見教?”,凌云秀無意惹是生非。
“英雄?狗屁的英雄,當今天子昏庸無道,一紙批文下來沒收了兄弟們本就不寬裕的幾畝薄田。如今淪落到這步田地,實不英雄也?!保鬂h兩手一攤,“俠女既有錢賞給窮人,我們幾個也是窮人,勞煩您高高手賞下幾兩銀子,我們好去喝酒吃肉?!?p> “我若是不賞呢?”,凌云秀眉眼之間帶著凌厲之色。
“那就休要怪我們哥幾個不客氣了,你今天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凌云秀心里好笑,這年月真是窮年月,就連搶劫的劫匪都要看準了人再下手,窮人身上還真摸不出幾個銅錢。今天這三位是認準了要拿我動刀,也好,本姑娘初涉江湖,拿你們幾個小毛賊闖闖名號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兒凌云秀從腰帶里摸出十兩銀子,放在手心掂了掂,“這塊銀子沒有十兩也有八兩,足夠你們買米買面。只可惜,本姑娘向來不服人。你們倘若真有本事......”
話才說到一半,凌云秀抬眼去看那三位的臉色,竟然已經(jīng)由紅潤變成蠟黃!乍一看就好似三座泥塑的雕像一般愣在原地,許久彪形大漢偷手悄悄地碰了后面兩位瘦猴。
“風緊!扯呼!”
三個人甩開膀子就跑,一直朝東出了鎮(zhèn)子不見蹤影。凌云秀環(huán)顧四周,除了方才賞給他們銀子的一老一少還站在原地,其余人盡數(shù)退散兩旁。他們?yōu)槭裁匆苣兀苛柙菩阆氩幻靼?,她也不想去想明白,揣起銀子就要趕路。
身后勁風起,咕咚一聲有人下跪,“大俠饒命,這銀子小民萬萬不敢收留,還請您大人不見小人怪放過我們母女二人吧!”
“嗯?”
凌云秀背負青龍劍,轉(zhuǎn)過身歪著腦袋看那一對母女。老母親年事已高,按著小女的頭咚咚咚往地上撞,眼看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灰色的地凌云秀實在看不下去。
彎下身子去扶那老婦人,“老人家您這是做什么?我并未有意加害于你,因何要向我跪地求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