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話

　　沈陵容盯著眼前的桌子想得出神，秀云有些著急了。

　　“小姐，您還好吧?！?p>　　沈陵容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她沒有將自己的疑慮告訴秀云，但這件事她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她已經(jīng)占了陵容的身子，只要是陵容的遺愿她都會盡力完成，而安氏和沈茂修始終是陵容最大的心結(jié)。

　　如今看來，這件事還得從白氏那邊入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撬開劉媽媽的嘴。

　　沈陵容絲毫不懷疑白氏會將劉媽媽送過來，她參加選秀這件事對沈茂修大有裨益，白氏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果然，她正想著，院子里似乎又來了人。

　　“小姐在屋里頭嗎？”

　　沈陵容聞言眼睛驟然一亮，露出幾分喜悅來。

　　出了屋子，小小的院子里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沈陵容一眼就瞧見了被人攙扶著的劉媽媽。

　　至于鵑兒，她目光掃視了眾人，終于在人群的最后看到了將頭低得死死的鵑兒。

　　沈陵容的嘴角微微上揚，很好，戲臺子都搭好了，人也到齊了，這戲可以唱起來了。

　　當(dāng)晚，沈陵容便搬去了夏荷院。

　　如今已然是深秋，颯颯晚風(fēng)吹得人直打寒顫，主屋的角落里已經(jīng)擺了上好的銀霜炭，一盞盞燭火將屋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

　　沈陵容手里拿著一本書正凝神看著，秀云在一旁拈起針線，手里捏著的正是白天的那副護(hù)膝。

　　秀云偶爾抬眼看看，見沈陵容姣好的面容透著一股認(rèn)真，秀氣的眉毛微皺著，右手食指不知覺地輕撫書卷，顯然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書中的世界。

　　秀云感受著這份靜謐，眼里滿是罕見的滿足，這般歲月靜好，她盼了太久。

　　夜?jié)u深了，秀云生怕沈陵容看書傷了眼睛，不禁提醒道：“小姐，天色不早了，今兒早些休息吧。”

　　沈陵容從書中依依不舍地抬起頭來，望著秀云擔(dān)憂的面龐，順從地放下了書卷。

　　秀云眉眼不禁露出幾分笑意，吩咐小丫頭端來熱水，又仔細(xì)鋪了床，這才過來伺候沈陵容洗漱。

　　待沈陵容躺下時，被窩已經(jīng)被湯婆子捂得熱乎乎的了。

　　秀云眼看著沈陵容舒適地躺下，眼角不禁微微濕潤。

　　小姐吃了太多的苦，這些原都是小姐應(yīng)得的，竟遲到了這么些年。

　　她小心翼翼地為沈陵容掖了掖被角，正要退下去，沈陵容的聲音響了起來。

　　“秀云，你去哪？”

　　“小姐，奴婢哪兒也不去，就在外間給您值夜?！?p>　　沈陵容突然掀開被角，拍了拍床榻，“你哪也不能去，今晚就睡在這?！?p>　　秀云連連擺手，“小姐，這如何使得，奴婢是下人，和小姐一道坐著就已經(jīng)是逾矩，如何能和小姐同寢?！?p>　　沈陵容微微撅了嘴，難得露出幾分小女兒嬌態(tài)，“秀云，之前我們可都是一道睡的，怎的今晚就使不得了。”

　　秀云不禁想起之前的日子，就那么一間屋子，每到冬天寒風(fēng)就悄悄溜進(jìn)屋子里來，被子又薄，光是站在屋里頭就覺得風(fēng)老是往脖子里灌。

　　夜里她和小姐總是擠在一個被窩里互相取暖，兩個人說說話，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一年又一年的就這么熬了過來。

　　只是那都是權(quán)宜之計，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怎么配享受這些綾羅綢緞，只要能在屋外守著小姐她就滿足了。

　　秀云堅定地?fù)u了搖頭，“小姐，從前一道睡那是迫不得已，從今兒起就該讓其他人都知道，小姐和從前再不一樣了?！?p>　　沈陵容卻罕見的有些猶豫，她不想表現(xiàn)得脆弱，但是只要她一閉眼，臨死前那種窒息的感覺就會迎面撲來，那人猙獰的嘴臉叫她心懼。

　　“秀云……”

　　沈陵容軟軟地叫了一聲，帶了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柔弱。

　　秀云聽得這聲音一下子就心軟了，小姐雖然成長了許多，終究還是那個和她相依為命的小姑娘。

　　在沈陵容可憐兮兮的目光下，秀云妥協(xié)了。

　　她麻利地吹熄了燭火，脫下外衣鉆進(jìn)了被窩里，一股暖意瞬間熨燙了她的心，胸膛里熱乎乎的，像是揣了個湯婆子。

　　兩人的頭微微挨著，就像小時候，就像小院子里的日子。

　　沈陵容不敢閉眼，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逡巡著，死前的場景又不斷在她眼前閃現(xiàn)，仿佛張開巨口的猛獸，躲在黑暗中等待著隨時將她吞噬。

　　仿佛是感受到她的不安，秀云溫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小姐方才看的是什么書呀？”

　　沈陵容一個激靈，從恐懼中掙脫出來。她靜默了一會，情緒漸漸恢復(fù)了平靜。

　　“是江星應(yīng)的《人間雜錄》，一本很有趣的書，里面除了我們常說的務(wù)農(nóng)方面的知識，還有紡織、染色、武器制造等等，有趣得很。”

　　說起書籍，沈陵容的心情好了很多。

　　“務(wù)農(nóng)紡織也需要出書嗎，這不都是大家常做的事嗎？”秀云有些不解。

　　沈陵容微微一笑，“這其中可都是有大學(xué)問的，細(xì)究起來，這務(wù)農(nóng)種地可不比科舉讀書容易。”

　　“竟然是這樣？”秀云有些吃驚，“我總以為讀書是最難的了?！?p>　　談起讀書，沈陵容不禁起了興致，她是最愛看書的，從前爹爹專門為她準(zhǔn)備了一屋子的書，當(dāng)時可把她高興壞了。

　　憶起從前的開心事，沈陵容不禁勾起了嘴角。

　　“小姐真厲害，小時候秀云跟著小姐讀過一段時間的書，如今全給忘光了，小姐竟還記得這般清楚?！毙阍茲M懷敬佩地說道。

　　沈陵容聽了這話不禁一愣。是了，安氏還在的時候給陵容請了女先生，安氏去了那女先生也就被沈茂修辭了，這么說來，離陵容上一次讀書竟也過了快十年了，身為沈陵容的她如何還會識文斷字。

　　沈陵容心中一凜，她還是太大意了。

　　如今想來，借尸還魂這種事雖然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只要有心人借著一點苗頭興風(fēng)作浪，只怕她還是要吃大虧的。畢竟這般牛鬼蛇神的奇事，大多數(shù)人都是寧可信其有。

　　“只依稀記得一些，連蒙帶猜的也就看懂一半了。今后還是要多讀書，秀云要不要和我一起學(xué)？”

　　“真的可以嗎？”秀云驚喜地問道。

　　“當(dāng)然可以。明天開始我們就練大字?！鄙蛄耆萑岷偷穆曇魸M是鼓勵。

　　秀云興奮地直點頭，忍不住說起當(dāng)年陪沈陵容讀書的趣事。

　　在秀云窸窸窣窣時高時低的說話聲中，困意漸漸襲來，沈陵容慢慢閉上了眼睛，仿佛是夢到了年少時的趣事，好看的嘴唇微微彎著，寧靜又美好。

　　聽著耳畔逐漸均勻的呼吸聲，秀云終于放下心來，疲倦席卷了她，在一片暖意中她也漸漸沉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