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會,沈陵容帶著秀云練起了大字。秀云在一旁看著,不由嘖嘖稱奇。
“小姐,秀云雖然不懂字,但也覺得您這字寫得真好?!?p> 沈陵容微微一笑,心里頗有些自豪。
她的字是從小爹爹一筆一劃教的,連娘親那樣的大家閨秀都夸好,爹爹說過,再多練幾年她的字也能成氣候了。
想到彼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沈陵容的心突然糾疼起來。
爹、娘、哥哥,他們都還好嗎?
于自己睜眼不過瞬息,于他們而言,自己已經離開兩年了。
那么寵愛自己的他們是否已經肝腸寸斷,悲痛不能,是否還在想念不辭而別的自己。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樣的痛苦他們該如何承受?
想到這里,淚水簌簌而下,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了筆墨。
“小姐!”
秀云在一旁驚慌起來,急忙拿起帕子要為沈陵容擦拭淚水。
沈陵容搖了搖頭,任由淚水滾珠般掉落,啞聲道:“秀云,就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哭了。”
“小姐……”
秀云心中心疼不已,她多么希望沈陵容不要活得這么辛苦,可是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她們如何能不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
有這么一刻,秀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鵑兒一樣聰明,她是個愚笨的,除了滿腔的忠誠與憐惜,根本沒法幫到小姐一絲一毫。
沈陵容無聲地哭泣了許久,默默抽出袖間的帕子輕輕擦干了眼淚,再抬頭時已然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若不是紅紅的眼眶,幾乎看不出沈陵容曾經哭過。
秀云看到這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氣,她在心底暗暗發(fā)誓,她一定會守護小姐,至死不渝。
屋里流淌著難得的寧靜氛圍。沈陵容每寫完一張便銷毀一張,秀云在一旁默默幫忙,沒有任何質疑。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沈陵容抬起頭來,眼里閃爍著光芒。
來人是劉媽媽,褐色長襖纖塵不染,頭發(fā)梳的仔細,面色紅潤,和今早落荒而逃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沈陵容露出關懷的笑容,“劉媽媽可好多了?”
劉媽媽面上有些尷尬,但她這次是受人之托,也就沒有心情和沈陵容多費口舌。
“姑娘,如今天氣也不暖和了,我進來的時候見金豆兒那丫頭還在外頭跪著呢?!?p> “嗯?然后呢?”沈陵容狀若不經意地問道。
劉媽媽一噎,“我看姑娘已經饒恕鵑兒那丫頭了,金豆兒跪了這么久,姑娘也該消氣了?!?p> 沈陵容臉上露出一絲譏笑,“劉媽媽莫不是忘了金豆兒之前是如何欺負我們主仆的吧?”
劉媽媽訕訕一笑,“您若是心里不舒坦,將她叫進來打罵幾句便是,小姑娘家的大冷天跪在石板上,只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沈陵容聽了這話忍不住氣笑了,敢情她也知道大冷天的跪在石板上對女子不好,那么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她和秀云寒冬臘月浣衣做活便不會對身體不好,便是活該了不成!
沈陵容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氣,平靜道:“可是趙媽媽求到了你跟前?”
劉媽媽一怔,這死丫頭不禁嘴上變得難纏,連腦子也靈光了不少,竟都讓她猜了去。
“是呀,姑娘,老金家就這一個閨女,她聽說金豆兒已經跪了近兩個時辰,心里著急一時沒了法子,便找到了我那邊去了。”
趙媽媽和她感情也是好的,況且讓金豆兒跪著請罪是她的主意,她原以為沈陵容是個心軟的,她只稍在她耳邊吹兩句便可免了金豆兒的責罰,誰曾想這死丫頭如今這么難拿捏,她必須給好友一個交代,這才舍了老臉好聲好氣同沈陵容說話。
“既然如此,讓趙媽媽來找我吧?!鄙蛄耆莶蝗葜靡傻卣f道。
劉媽媽看沈陵容這態(tài)度心中早就有些惱火,只想著崔姑的叮囑這才生生忍住了,如今她點名要見趙媽媽,劉媽媽樂得甩手,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秀云心中忿忿,氣道:“小姐,她們簡直欺人太甚!”
沈陵容此時心中已完全平靜下來,意味深長地笑道:“別急,大魚已經上鉤了。”
不一會,趙媽媽果然火急火燎地進來了。
沈陵容抬眼去看,趙媽媽一身靛藍松枝暗紋長襖,說起來也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除了眼尾的皺紋,看起來尚算年輕。
此時趙媽媽的臉上雖有焦急,看向沈陵容的眼神里卻有掩飾不住的傲氣。
“姑娘,金豆兒不懂事沖撞了姑娘,如今她跪了兩個時辰,也知道錯了,不知姑娘能否高抬貴手讓老奴將其帶回家中好好管教。”趙媽媽開門見山說道。
“這可不成。”沈陵容直視著趙媽媽,毫不猶豫地說道。
趙媽媽臉色一黑,“姑娘這是不肯放人了?”說著嗤笑一聲,“姑娘莫不是以為住進了這夏荷院便可為所欲為了吧?”
沈陵容嫣然一笑,“難道不是?”
“呵,不過一夜的功夫,姑娘的變化還真大。”
“過獎過獎?!?p> “姑娘覺得,我若是求到夫人面前,夫人會站在誰那邊呢?”
趙媽媽心知白氏有多恨沈陵容,當年的事可還是歷歷在目呢。不然她這么些年怎敢明目張膽欺壓沈陵容呢,因為她知道,她欺負得越狠,越得夫人的心。
沈陵容臉上卻是篤定的笑容,“趙媽媽何不去試試呢?”
趙媽媽望著沈陵容,她心中原本堅定萬分,此時卻不禁犯起了嘀咕,沈陵容為何如此自信?
趙媽媽不愿在沈陵容面前示弱,冷笑道:“姑娘且等著吧?!?p> 說完拂袖出了院子,看樣子應該是去秋梧院了。
沈陵容好整以暇地回到書桌前,秀云在一旁看得已經呆了,直到看到沈陵容親自動手研磨,這才反應過來,忙接過墨條給沈陵容幫忙,只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沈陵容,似乎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秀云,有話就說,別憋著?!?p> 沈陵容話音剛落,秀云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姐,夫人怎么可能站在我們這邊,趙媽媽這一去只怕金豆兒就要被帶走了?!?p> 沈陵容卻是狡黠一笑,“秀云,我和你打個賭,一會兒你會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趙媽媽。”
完全不一樣的趙媽媽?秀云忍不住撓了撓頭,小姐如今越發(fā)高深了,怎么說的話她都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