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豆兒站了起來,有些局促地動了動袖口。
沈陵容又細細打量了金豆兒,突然笑道:“今兒這一身不錯,就是素凈了些?!?p> 歪頭想了想,從身后的梳妝臺上拿了一支掐絲蝶戲雙花鎏金銀簪,“這個送你,戴上吧。”
金豆兒一驚,忙退了一步跪了下來,“奴婢不敢?!?p> 沈陵容露出一絲嗔怪的神情,“不過是一只銀簪子,不值幾個錢,我既已不追究你們母女,也該有點表示,這樣外頭人也都知曉了,莫要再拿來說事?!?p> 說著就上前兩步,將簪子插在了金豆兒的發(fā)髻上。
金豆兒忙不迭磕頭謝了恩,那蝶戲雙花簪子跟著一顫一顫的,上頭的蝴蝶似活了一般,仿佛隨時要扇翅而飛,極是賞心悅目,更為金豆兒添了幾分姿色。
沈陵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劉媽媽,你看這樣處理如何?”
劉媽媽完成了好友趙媽媽的囑托,成功了結(jié)了此事,心中極是愉悅,忙笑道:“姑娘大人有大量,處事自然也是極穩(wěn)妥的?!?p> “那就好,擺膳吧,說了這么會,肚子也餓了?!?p> 劉媽媽干脆地應(yīng)了一聲,忙往外走去,金豆兒趕緊站了起來去幫劉媽媽。
“鵑兒就留下來幫著秀云一起收拾吧?!?p> 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的鵑兒突然被點了名,忙答應(yīng)了一聲,利索地走到梳妝臺前收拾起來。
方走到門口的劉媽媽聽了,不放心地對鵑兒囑咐道:“小心伺候好姑娘,別毛毛躁躁的,若是冒犯了姑娘,有你苦頭吃的。”
鵑兒立刻喏喏應(yīng)了,劉媽媽這才放心布置早膳去了。
秀云等了一會,又去門口張望了,見人果然走遠了,忙朝沈陵容點了點頭。
鵑兒見狀跪到沈陵容跟前,“奴婢見過姑娘。”
沈陵容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翱捎惺裁催M展了?”
鵑兒點了點頭,“是桐香,昨日大廚房的桂媽媽去夫人屋里……”
說著把桐香的所見所聞描述了一遍。
“夫人和崔姑姑都提到了‘那東西’,看起來十分緊張的模樣,只是不知究竟為何物?!?p> 沈陵容聞言若有所思,羊奶都是新鮮的,那么羊必定是養(yǎng)在府里的,難道這羊是在大廚房?
“奴婢斗膽猜測,夫人和崔姑姑指的很可能是產(chǎn)奶的母羊?!?p> 沈陵容點了點頭,應(yīng)是如此。
“桐香昨晚和奴婢說了,奴婢便囑咐她和桂媽媽打好關(guān)系。如今她是夫人屋里的茶水丫頭,因是伺候在夫人跟前的,桂媽媽倒也客氣?!?p> “做得不錯。”沈陵容贊許地點了點頭。
“多謝姑娘夸獎,奴婢愧不敢當?!冰N兒恭敬地說道。
沈陵容居高臨下地看著鵑兒,心中微微動了些惻隱。
這丫頭是個伶俐的,倒讓她生出了幾分喜愛,只是這心性還有待商榷。
既然如此,不如再給她一次機會。
“家里人可來找你了?”沈陵容突然問道。
鵑兒身子一僵,諾諾地說道:“原都是每月十五的,今兒是十三,時候還未到?!?p> “那到了十五,你待如何?”
鵑兒睫毛微微一顫,“自然是要拒絕的?!?p> 沈陵容輕輕一笑,“你若拒絕了,他豈會罷休?”
鵑兒驚駭?shù)靥ь^看了沈陵容一眼。
沈陵容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會知道?”
鵑兒惶恐到一時失了言語。
“我還知道,你娘病入膏肓,你爹好吃懶做,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嗷嗷待哺,你賣身為奴,進了沈府后,你爹每月來一回,回回都是來要醫(yī)藥費和伙食費的,可對?”
鵑兒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沈陵容,眼里充斥著不可置信,仿佛沈陵容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你娘這病也拖了一年多了,你可曾有過疑慮?”
沈陵容輕飄飄一句話,卻像尖錐一樣,一下子鑿穿了鵑兒的心理防線。
“求姑娘告訴奴婢,奴婢的娘……是否還活著?”鵑兒眼含淚水,顫顫巍巍地問出了這句話。
她何曾沒有疑慮,可是她每次問起,她爹總說,有了起色,有了起色,待要多問,便推脫時間緊,火急火燎就走了。
她心里害怕,又不敢去證實。
投做女兒身,她從小是被她爹打罵著長大的,什么賠錢貨,吃白食的話,她不知聽了多少。
就是因為從小便處境艱難,所以她圓滑世故,小小年紀便有了許多心思。
若說有什么是這一輩子值得慶幸的,便是她有一個疼她的娘親??上镉H懦弱又膽小,從來自身難保,更遑論護她周全。
后來娘親生了病,爹便賣了她說是籌醫(yī)藥費,待她來了沈府,許是從人牙子那邊聽說了,又追到了沈府來。
一年多了,什么病能拖一年多?
想到這里,鵑兒只覺得心頭直發(fā)顫,手都跟著哆嗦起來。
沈陵容眼里閃過一絲憐憫。她之所以知道鵑兒這么多事,便是因為后來這事東窗事發(fā)了。
原來,鵑兒的娘在鵑兒被賣后一個月,便因為得不到治療生生被拖死了。
據(jù)說,不過是尋常的風寒和痢疾。
而鵑兒賣身的錢,早不知被她那萬惡的爹揮霍到什么地方去了。
“許多事都是要眼見為實的。你若想知道,我便給你一個機會?!鄙蛄耆荻ǘǖ乜粗N兒,等待著她的選擇?
鵑兒沒有聽到答案反而松了一口氣。
“奴婢想知道,求姑娘給奴婢一個機會?!冰N兒說得毫不猶豫。
沈陵容點了點頭,“明日一早我準備出門一趟,屆時你便和我一起去吧,我會派人送你回家,你須記住,時間緊迫,還有……”
沈陵容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鵑兒馬上意會,誠心誠意地給沈陵容磕了幾個頭,“奴婢一定謹記,絕不會泄露半分?!?p> “行了,起來吧。劉媽媽差不多快來了。”
鵑兒忙應(yīng)了,又磕了頭方才起身。
沈陵容示意秀云接著為她梳頭,自己則拿起案上的書看了起來。
屋內(nèi)恢復(fù)了平靜,鵑兒望著背對著她的嬌小身影,內(nèi)心第一次涌起信服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