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神女下凡

　　“現(xiàn)在！立刻！馬上就去把吾女芫兒接回神庭！”

　　“神帝冷靜！冷靜！不要沖動！您是神帝！儀態(tài)，儀態(tài)……”

　　“不沖動，冷靜，冷靜……冷靜不了啦！不是你的女兒你不心疼！吾不能冷靜！”

　　“神女芫已經(jīng)沒有了靈丹，接回神庭以后，您打算如何安置她？”

　　“這……”

　　英明神武的玄穹大帝頭一次啞口無言。

　　眾神惶惶，趕緊絞盡腦汁，想怎么安置這沒有了靈丹的神女。

　　......

　　而此刻下界，冰原初解封，全民共慶，神壇上皇帝祭祀謝天，千羽山前山也排著長長人龍。

　　“啊嘁～啊嘁～啊嘁～”

　　“千芫！注意儀態(tài)！”

　　千芫揉了揉鼻子，端正儀態(tài)，繼續(xù)直勾勾站在主觀門口當(dāng)門童。

　　唉，這算什么事呢，她堂堂神女卻要在這破道觀里當(dāng)最低階女修。

　　想想當(dāng)時腦子怕是被驢給踢了——

　　法力沒了，靈丹沒了，想著這下只能老老實實做個凡人了吧，沒想到失去靈丹后為了讓國師少有愧疚感變成這個小女童模樣說自己還能再修煉，沒想到怎么也變不回去了。

　　如今倒好，她堂堂七重天上神，神君之女，卻要靠著抱國師大腿來混飯吃……

　　說來抱國師大腿還沒那么容易，神女芫也算在這人間摸爬滾打了幾年，對凡人生存之道也算有所領(lǐng)悟，上至將王權(quán)貴下至平民乞兒，想要混得好靠山得找好，最好有權(quán)有錢有名。

　　千羽真人貴為國師，可不就是有權(quán)有名又有錢么！

　　于是在休養(yǎng)數(shù)月后，千羽真人第八次直接開口趕她離開千羽山時，她開始了漫漫抱大腿之路。

　　知道他一向愛干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神女每天承包千羽真人的浣衣，除塵，掃地等工作。

　　聽說觀主煉藥缺藥材，生來尊貴的神女親自涉足懸崖峭壁，親嘗百草…

　　如此真心實意抱大腿，即便是冷血無情的國師也會心軟吧，一時心軟就同意了收她入門語靈觀修行——

　　便是就做了觀中的門童。

　　這下，自由也沒了。

　　成為了語靈觀的門童，雖然是個無名小卒，無階無品，但國師說語靈觀修士的規(guī)律必須要守，首先，做門童要有像個門童的名字，聽聞她名芫字，便賜了個千芫的號。

　　說來千芫這個名字也還行，總比被觀里的那群喜歡圍著她的師兄們惡寒十足地喊她“小香菜”好聽多了吧……

　　如此，千芫光榮的成為了語靈觀第一位女修。不算千羽山上那些飛鳥，她應(yīng)該是千羽山上第一個雌性。

　　語靈觀是千羽真人的修行處，不大不小，容得下山中修士百人，裝飾也配得上國師一慣的輕奢。

　　冰原解封，這些日子觀中香火更旺。雖然確實有說法受香火有利于神仙神力提升，但應(yīng)該不是這樣每天被熏得鼻涕橫流吧？！

　　失去靈丹后的神女曾把回神庭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千羽真人身上，指著他能白日飛升帶自己上天呢，沒想到左等右等，冰災(zāi)過去半年了，毫無動靜……

　　他沒動靜，神庭也沒動靜，仿佛她一個堂堂神女淪落凡塵不值一提，她想折騰出動靜也折騰不出啥動靜。

　　就算沒了法力變成凡人了，好歹千芫的身體還是神女，修煉起來應(yīng)該比別人快得多才對，然而——

　　武修課，本就生來力大無窮，拳掌腳功，弓弩槍刀劍矛盾斧，十八般武藝無不精通。

　　第一次參加武修課組隊練習(xí)，選擇武器時她輕松舉起那重達百斤的狼牙雙棒，把一眾師兄驚掉下巴的結(jié)果就是沒人敢與她組隊，于是觀主親自上陣，她把觀主打得鼻青臉腫……

　　之后，挑了三天水。

　　師兄們看她還沒有那特制的木桶高于心不忍，每日輪流幫她挑水。被千羽真人發(fā)現(xiàn)后，又罰掃了七天院子。

　　千芫心中感嘆，這還是曾經(jīng)與自己義結(jié)金蘭的好兄弟呢，怎的一點舊情不念。

　　而觀主千羽真人可就更是煞費苦心，原本武修不行，讓她修文吧。沒想到文修課更要命——史記詞賦、圣賢德行、奇思妙論她幾百年前就無一不通。

　　開玩笑，當(dāng)神仙時和司音大圣一道把中神庭到上神庭每個神仙都給編排個遍，靠的就是上通天文下曉地理滿腹經(jīng)綸。

　　當(dāng)年看中子丘老君的坐騎，那頭世間唯一僅存的瑞獸夫諸，硬是要和天下第一文神子丘老君比試，二神對詩作賦談古論今兩天兩夜，硬是把夫諸給贏了回去。所以啊，如果修文，她還真沒什么可修的了。

　　不，要修還是有的?！蔷褪俏逡魳菲鳌?p>　　自從沒有了法力，她的法器，那把鳳鳴琵琶琴再也召不出來了，也得虧是召不出鳳鳴琵琶——

　　第一次在語靈觀習(xí)音樂，她不過憑一支普通洞簫就成功把方圓十里所有人畜震暈，其難聽程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能力，果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那日千羽真人不在，首座大弟子乙秦做主，從今往后禁止千芫修任何音樂。

　　是以，文也毫無晉進。

　　至于法術(shù)和煉氣，三十六天罡變七十二地煞變無一不精，只是沒有法力支持施展，觀中的法術(shù)卷軸，很多都需要她來修正呢。

　　而煉氣結(jié)丹嘛，這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有足夠的時間和機遇。就和飛升一樣，許多凡人窮其一生清修苦練也未必能結(jié)丹成仙。她是天生的神，生來就有靈丹，到底還能不能第二次結(jié)丹，還真是史無前例無從參考。

　　總而言之，凡人修仙的法子與她修行，毫無幫助。

　　這日，師兄們上音律她無聊至極，千芫忍不住發(fā)牢騷：“不是打架就是讀書，修這么無聊的仙干嘛？”

　　千羽真人不厭其煩地解釋第八遍遍：“能否飛升是看功德圓滿與否。修士所修文、武、法、斗，一切只為輔建功德?！?p>　　“是是……”千芫搖頭晃腦背書一般毫無表情跟著千羽真人念——“功德功德，有功才能立德，所練之功，方能有所為德……”

　　千芫真人搖頭嘆了一口氣，指了一下青石板，一片落葉燃起火花。

　　正好，這片落葉，阻斷了螞蟻群的方向。

　　“黑蟻被前方小小火花阻擋前路，你若有心助它，當(dāng)如何？”

　　“滅了火唄！”

　　“若你非你，如何滅火？”

　　“哈？我不是我，還能是誰？”

　　“若為青蟲，只能駝蟻繞路，而另一條路是否有災(zāi)難不知；若是走獸，可駝之沖入出去，但是否會引火燒身，亦不知；只有你是你，是有螻蟻不敢觀望之能，你手不懼火花，目能望全盤吉兇，有智能思來其命，心善惡衡量功過，你方才能真正拯救于它，于你，于它，皆安?！?p>　　最后，他說：“于螻蟻，人豈非神仙？青蟲、走獸，若修有不懼星火的雙手，有善惡之心，有思命途之智，是否就如人一般？”

　　明明就是精怪，千芫沒有回答，只癟嘴重重點頭以求結(jié)束話題。

　　千芫再一次深深地感覺千羽真人長這一副年輕英俊的皮囊實在不合適，他就該和父神一樣鶴骨霜髯的模樣才適合。

　　真的想不通大師兄乙秦為什么總是說：觀主寡言少語，身教大于言傳。

　　至少在千芫面前，千羽真人是言傳身教面面俱到，比如——

　　言傳之后學(xué)生依舊吊兒郎當(dāng)毫不認真的話，下一句就是：“院子里居然還在螞蟻和青蟲，還不去打掃，擦洗三遍?！?p>　　沒辦法，他是這里的老大，不聽他的，就沒飯吃啊，按照師兄們的說的：千芫還在長個子呢，不能餓著。

　　暮鼓之后閉觀，眾人開始打掃，觀主說了天黑之前一定要掃完。

　　早已過了飯點，大家餓得在橫七豎八亂嚎，負責(zé)廚房的小青和小紫偷偷給大家塞大餅。

　　大家吃著，圍在一起開始七嘴八舌八卦起來——

　　“嘿！小香菜！神庭到底是什么樣的？”

　　“神帝是不是很威武？他兇不兇？”

　　“神庭那些神仙都好相處嗎？”

　　大師兄提醒：“別問那么多，小香菜一下子回答不來，讓她先吃……小香菜，你爹真的是神帝嗎？為什么給你取一個芫為名??？還有你在神庭有沒有關(guān)系特別好的神友？”

　　“你這是在讓她先吃嗎？”

　　眾人起哄，千芫包了滿嘴的干面餅一口吞下去差點噎死，小紫趕緊遞來一瓢冷水，千芫咕嚕了一大口，嘴巴吞不下，大師兄趕緊幫她說屁。

　　看著她終于吞了下去，眾人跟著吐了了一口氣，繼續(xù)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等著她回答。

　　“嗯，嗝～～關(guān)于神庭嘛……就和人間王宮一樣，層層階級分層，眾神以神帝為尊……”

　　“那你就是太子咯？”

　　十方指著乙秦問道：“和大師兄一樣，繼承王位的？”

　　“不是啊，神位是神格決定的?！?p>　　“神格是什么？”

　　“代表每個神仙的修為、功德、力量的石碑，每個神飛升進入天門后，名字就會顯現(xiàn)在神格碑上?！?p>　　乙秦追問：“是個石碑嗎？那很大吧？在神界哪兒呢？”

　　“算是個石碑吧，很大很大，比你想象的都要大，這么說啊，神庭有多大，神格碑就有多大！和神庭背面的扶桑神木一道支撐著神庭九重?！?p>　　“想象不出來，神界到底什么樣？”

　　“神界的東邊是羲和宮，里面住著金烏，西邊是望舒宮，里面住著金蟾，它們守護著日月神光。而神庭在中央，神庭的南面是天門，也就是一重天，進入天門就能看到頂端九重天的凌霄閣，整座神庭如同一座如巍峨高山的巨大宮殿。從一重天到凌霄閣之間長長的九曲金碑就是神格碑?！?p>　　想著下一句他們該問神格了，千芫干脆一股腦全說道：“下三重天都是仙位，四重天到六重天中神位，上三重天都是上神。其中九重天只有玄穹神帝一人。整體來說，上重天人丁單薄?。　?p>　　“哦……”

　　眾人恍然大悟，各有所思安靜剎那，只聽百練嘆氣道：“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飛升親眼一見呢?！?p>　　“近百年飛升的修士很多，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哦！”

　　千芫調(diào)侃完，又男難道：“不過近來飛升的修士質(zhì)量是越來越不行了。三百年來飛升的神仙最高神格的也就一個五重天的中神，像赤陽真君和司音大圣那種飛升就入上神格的天才，恐怕千年難遇，我恐怕是再難見到啦。”

　　“赤陽真君？就是傳說中的戰(zhàn)神嗎？”

　　眾人又立刻來了興趣，千芫有點尷尬，后悔主動提起那個黑臉戰(zhàn)神，他是當(dāng)年在神界挑戰(zhàn)一眾神仙中唯一一個輸?shù)舻摹?p>　　“呃……是是，他，是戰(zhàn)神。我們……不熟……不熟?！?p>　　“那司音大圣，跟你關(guān)系一定不好吧？”

　　乙秦逗她，大家哄笑，千芫搖頭：“非也非也，司音是我老鐵！”

　　“鬼才信嘞?。　?p>　　“真的！司音是唯一能幫我記譜的人！”

　　說完才感覺更糗，眾人又是哄堂大笑。

　　笑鬧聲在國師丟出一個破蒲團時終止，眾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千芫、乙秦、十方、和百練幾人。

　　十方意猶未盡小聲問道：“小香菜，你覺得做神仙好還是做凡人好？”

　　“你覺得呢？”

　　“肯定是做神仙好??！神仙長壽，活得久，法力高強，能為所欲為自由自在，不然那么多人修仙干嘛？反正我，我想做神仙！”

　　“活得久，所有親人朋友都死了你還活著，會開心嗎？法力高強所以會有更多事需要做連聊天的時間都沒有，真的自由自在嗎？聽說神仙必須清心寡欲無欲無求，連欲望追求都沒有了，真的好嗎？”

　　乙秦奪命三連問，十方支支吾吾一句都回答不出來，快急哭了。

　　千芫仔細想了想，也答不出來。

　　第一，沒有聽說其他神仙有親人，即便有也早已在飛升之前過逝了塵緣已了才會飛升。第二，神仙不會輕易插手凡間的事，祈愿雖多，但大多神仙每日只會抽幾個意思一下，平時大部分還是很閑的。第三，說神仙無欲無求純粹是謠言啊，比如據(jù)她所知：神帝喜歡培育花草喜歡收藏種子，子丘老君喜歡睡覺喜歡收藏古兵器，司音大圣喜歡變裝等等，幾乎每個神仙都有執(zhí)著的追求啊！

　　“那乙秦師兄，你都已經(jīng)是太子了，為什么還要修仙呢？”

　　“不為什么，你不是什么都會了還要修仙嗎？修就修了！哪有為什么！”

　　他不太開心走了，然后幾人散開。

　　所以呢，都道神仙好，既然神仙好，修行再無助益，千芫還是決心在人間好好修行的！

　　畢竟那天千羽真人也說過：作為人活著，就已是最難的一場修行。

　　——主要人間還有很多沒見過的奇珍異獸，比如那個一面之緣的饕餮人，比如千羽山上只聽千羽真人話的幾百羽類，比如最近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觀門口水潭里的挺兇的大嘴魚。

　　那時千芫還沒有想過，那些生性兇猛的大嘴魚為什么會突然從海底被趕到湖畔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