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鬼氣支持,冥術自然無法使到極致,作為司幽,用冥術開啟四方通冥陣方才會打開黃泉道,如今,鬼氣忽全然消散,自然,法術也受限制。
素丹當然不會知道,她這是做了一回強拆姻緣棒打鴛鴦的大惡人,如何能理解這位司幽睜開眼就一通發(fā)瘋為何?
他發(fā)瘋地補陣,發(fā)瘋地兇狠瞪著自己,好像眼神可以殺人一樣。
因為只有他知道,黃泉道封閉了,那里的活人,會怎樣......
會怎樣呢?——
路斷了會怎樣?
迷途無返,驚心動魄。
此時,千芫一人承受。
無數厲鬼撲在她身上撕咬,雖然鬼魂大多穿身而過,但視線不斷受到壓迫,鬼氣一波一波往她七孔里鉆,很快,就感覺到陰寒陣陣。
前無路,后無痕,立身的水面開始緩緩上漲......
漸漸她終于感覺到,不是水在漲,而是她在下沉。更要命的是,這緩緩漫過身的冷水,并不是水,而是許許多多殘魂碎魄......
“我一個神女,總是和鬼這么有緣,成何體統......”
千芫心中自嘲,無奈之下,手再次摸到自己的靈囊,這一次,算是最為危機的時刻了吧?
千芫抓起那只小小陶塤,在腦袋被淹沒之前,一股腦把塤往嘴里一塞,吸氣,吹——
呼——
嗚嗚——
明亮悠揚音起,瞬間,從音孔中一道金光照出,金光之下,百鬼遁形——
“梵光?我的......”
這是她的神光所化的梵光,是那日在千羽山梵音咒下所化的,司音特意為她所藏留的一道神光。
梵光照亮的前方,光暈之中的惡鬼悉數自燃,魂魄無存。那一道長光,再沒有惡鬼敢靠近,在這虛無的幻境,照出一條安全的前路。
千芫不敢停下吹奏,踏水而行,沿著梵光指引的前路,步步生輝。
這一路孤寂,伴隨鬼哭和哀樂,倒是有了幾分命赴黃泉的無上悲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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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黃泉道的盡頭就是三途川。
而三途川是所有鬼魂都要渡的河,從前,岸邊會有一位引渡的老人接引每一個渡過的鬼魂,而現在,岸邊只有四方冥司的惡鬼,張望著,等待吞食某些遺留人間靈氣的鬼魂。
帶著一身梵光一步一生輝踏水行到這里的千芫,讓所有鬼魂愕然。
附近有野鬼哭喊:“最近怎么總有神光害鬼?!”
“也沒有很多啊!”
“不久前,死了一大批野鬼,聽說不就是被那位引渡的誰用神光燒死的嗎?”
“死鬼,別瞎說!”
旁邊又有鬼捂耳痛哭——“這是什么音樂啊,比鬼叫還難聽,別吹啦,鬼都難聽死了!”
“我們已經死了,還能怎么死?”
“啊啊啊啊?。e吹了,別吹了!吵死鬼了!”
千芫點頭表示認同,但并不接受,繼續(xù)吹著驚天地泣鬼神的曲子,繼續(xù)沿著梵光指引的路,一步一步前行。
奇怪的是,梵光照著的方向是,湍流的極淵之下——
那下方是萬古熔漿。
有一片立于熔漿中央的石窟,外觀如巨塔,十八層,層層哀嚎漫天。
——閻羅殿。
千芫心中一驚,難道是命盤陣啟動了?
幸虧神女的梵光足夠強悍,她踏著梵光進入閻羅殿后,什么都沒有做就成功穿過了十八層塔,來到最底層的閻羅殿前。
這一次有了梵光,倒是看得清楚明白了,這閻羅君殿前,果然是和上回不一樣,畢竟上回印象深刻的,也就那么個命盤陣和那盞青燈,這回仔細一瞧——
還真就那么點兒物件,一案一座,案上一薄一筆,旁有青燈一盞,一方干墨算是唯一多處的點什么。
“閻羅君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節(jié)儉??!”
千芫感嘆,不過也有些意外的是,如今看來,這殿前的所有物件大小如常,尤其是那個命盤鐘,完全沒有頭回看到的那般巨大。
如今這命盤,恐怕她是掉不進去了,只能期待啟動之后法陣之力能把她吸進去。
千芫也不客氣,直接伸手就抓起命盤鐘,左搖右晃研究了一番,沒有找到啟動它的法門,癱坐在桌案旁,扶額托腮沉思。
既是法陣,那自然是有法術能啟動的,千芫仔細思索著子丘老君所收集的陣法,神庭所記載的就有成千上萬,也許,就有某一個是與這命盤鐘有關聯的呢?
現在只嘆那時貪玩,大多粗略一觀,尤其是一些衍生是術法,比如“回夢”一術,算下來還算得上是“穿越”與“觀微”二術的衍生?;貕舸┰降氖菚r間,觀的是過去,而這命盤陣,既然也是將她帶到了過去,是否就如同回夢一般,是兩個仙術的衍生.......
千芫苦思冥想了許久,食指不安分得轉著中間的指針,突然有了主意——
閻羅冥司里剛停了沒多久的噪音忽然又響起,十八層鬼獄,這一日被折騰得尤其厲害,強悍的神光和莫名其妙的奪命音樂。
這個制造者,自然就是此時光明正大賴在閻羅君大殿前的千芫,她的想法很獨特,用梵光為引,照亮這個命盤鐘。
果然,梵光之下,萬法遁形。
那這強大到偷天換日的命盤陣,到底能不能遁形呢?
命盤鐘開始拼命的轉啊轉,然后轉成了一個飛速陀螺,并不斷變大變大變大,千芫緩緩走入這陀螺轉東的圈中,這是一個大光球,這個球是千千萬萬的斑斕小球組成,這些小球也在快速旋轉著......
“這些都是.......記憶?”
千芫眼前看到一個快速的飛轉的小球里,畫面上正是釋冰一身狼狽的模樣,于是,學著從前司音的模樣,手指捻起一抽——
長長的畫卷鋪開,正是在黃泉道分開之后的釋公子。
一身鬼氣被凈化,重著白衣,果然好一個翩翩出塵的俏公子。難怪后來會得“公子世無雙”之美名。
可是白衣卻染了血......
原來是他一劍斬下孤耳王的頭顱,合了相爭十年的孤耳國。
鬼氣漸消,肆虐的小鬼被他帶頭趕下通冥陣,乙王大喜封其為國師。
三冥將怒意難消,在通冥陣將閉之前,一同入世。
鬼王降世,禍亂人間,腥風血雨,禍國殃民。
國師與素丹圣女、清風星辰等修士同筑玉凈大陣,民間不再懼怕鬼氣。
而他,也成為了鬼王的頭號仇敵,鬼王幾欲將他生吞活剝,但他藏匿著失去魂魄的鬼將,以鬼將行尸干擾,四下藏匿行蹤,終于通冥陣沒有了司幽的冥術將閉,鬼王也必須回到冥界。
最后一日,他帶著鬼將出現,鬼將遺留人間終是禍端,所以他要與三位鬼王做交易,這一場交易,無意與虎謀皮。
終于正面逮住他,三位鬼王豈會輕饒,不成想,這一刻,竟值他功德圓滿白日飛升!
......
最終,他終究是沒有飛升成功,不過所引來的天雷足夠抵擋三鬼將,通冥陣消失,天雷之后,他得了一道驚心動魄的劫灰痕。
這道劫灰痕,算是這一場浩劫最深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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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芫不明白,就算是用了天書秘法,他如何能這么短時間內,以不到高階修士的修為強行飛升?
于是,她抽開了另一卷記憶——
素丹圣女在千羽山嘔心瀝血煉化凈化鬼氣的玉凈仙露,依然不足夠凈化鬼王降世橫行的煞氣,她知道這個世間能夠阻止鬼王繼續(xù)殘殺肆虐的人,只有釋公子。
但他從前做過司幽,即便棄暗投明之后行過許多善,但這些功德仍抵不過司幽的一惡。
所謂功德圓滿,那百件功德不過一重神格而已,而神格,卻不僅僅只有功德,還有法力修為......
若是功德不夠,強悍無匹之人,也定是要飛升為神的,否則,那些強大無敵的人一旦墮落,世間危矣。
顯然,司幽是不可逆飛升為神的,除非......
“你要足夠強,強能毀天滅地!”
素丹圣女剛好就是煉法師,能夠煉化最強的法丹,僅在一瞬,能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但那一瞬也足夠了!
唯獨缺的,是能夠煉出最強仙丹的靈......
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不知她為何會這么做,總之,素丹圣女,為了成全釋冰飛升,她用自身靈丹為引,煉出一顆純凈的法丹。
從此,她遺落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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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芫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迫切地不斷抽開一卷又一卷記憶——
百年后,語靈道長建語靈觀,小隱千羽山。
素丹圣女被封孤耳國天女,修金身供奉于東方圣殿。而她此人,大隱塵世間。
千羽山因山圖靈力的失衡,已與玄冥海氣候同化,一片冰天雪地。
山中孤獨清冷,他獨身清修百年。
又百年后,寒冰日漸肆虐,國土四分五裂,更有修士恃強凌弱,孤耳國日漸式微。
終于,修為大成,國師出山。
國師歸朝,肅清叛亂黨羽,披掛出征,收疆擴土振興大國,十年征戰(zhàn),功成身退,深藏身與名。
此功德,足夠震撼神格。
是以,有仙使下界引渡。
然而,百年又百年,他只記得那一個承諾,只為那一個人修行,只愿守這一方人間。
所以,他用盡一切拒絕飛升。
他帶著齊風,封閉法力,于極寒的人間走了一圈,看遍世間苦難艱辛,嘗透甘辛苦辣滋味,一年之后,他對齊風說:人間疾苦,神視若無睹,我生而為人,何求解脫?
不求超凡入圣,只愿無愧為人。
這就是他,兩百年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