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顥謫仙陣外成衣鋪子里早已鬧作一團。
眾人眼看著廖氏、離氏兩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都被這陣法吸了進去,再不敢貿(mào)然行動,又不好現(xiàn)在離開,一時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我家尊主現(xiàn)在陣中,廖氏弟子聽令護法,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蹦丛畹馈?p> 廖文昭不服氣,他甚看不慣莫敬元裝腔作勢的樣子,“尊主還在陣中,廖氏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你可有更好的提議,不如說來?!蹦丛獜娜輵?yīng)對。
他這么一問,廖文昭頓時語塞,他呈口舌之快,卻還未想現(xiàn)下還應(yīng)如何。
“那這一地的尸體就不管了嗎?”他腦筋飛轉(zhuǎn),找到漏洞,打算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自然,還請勞煩師弟善后。”莫敬元根本沒和他計較,如此一比較,眾人心中對莫敬元多了幾分看重。
離氏幾個弟子眼看離陌在陣中,廖氏弟子護法,卻不讓他們上前,自然不放心。
“我們也要過去,為師哥護法!”離曉楓說著就帶頭往前沖,廖氏弟子自然不讓,兩相爭執(zhí),吵吵嚷嚷。
“哎呀,小家伙就別過去了,無論是傷了自己,還是放跑了妖都得不償失啊。”蕭尊主勸道:“更何況廖尊主還在里面,若是稍有不慎出了事情,你們可無法與廖氏交代?!?p> “無需交代!!”凌空破響,眾人仰頭,一中年女子踩拂塵而來,風姿絕代,優(yōu)雅超然。
離氏弟子皆面帶喜色,很是興奮圍上來人。
離氏師尊,離令染。
“你們師哥出來幾日了?”離尊主沒理會蕭氏,只轉(zhuǎn)頭向弟子問道。
“師哥?”離曉楓心中快速計算,答道“已兩旬有余?!?p> 聽聞此言,離尊主眉頭一皺,目光快速看向屏障內(nèi)飄浮在半空的離陌。
離氏弟子在歷練途中,若無煙花信號示警,離陌原本該是在廖蕭大婚前三日御劍前來。只是眾師弟出山,他多半不放心,提前出來正遇上倉亭鎮(zhèn)危機,后又與泠渙一路行來,時日耗費頗多。
“你們師哥離開流風入竹,最多,不得超過一旬?!彪x尊主憂心道。
“為何?”離定初問道,他以為師尊另有急事安排,“若是流風入竹有事,我們也可為師尊分憂?!?p> “你們師哥有半數(shù)金元在流風入竹內(nèi),一旬為限,此后隨著離開時日增加,他的功力也會越發(fā)削弱,心口痛如雷擊,甚者,性命堪憂?!彪x尊主壓低聲音,只讓附近離氏弟子聽到。
離氏幾名弟子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聽過此事,難怪!難怪師哥很少出流風入竹。
師哥半數(shù)金元在流風入竹是什么意思?修仙者的金元還可以被分?!那不等同于裂心之痛?!幾名弟子雖不能全解其意,卻也明白師哥此時應(yīng)相當危急,師尊就是為此前來。
“師哥進去前說,這里是蒼顥謫仙陣,師尊可有解決之法?”離葉修急問。
“蒼顥謫仙陣?!”離師尊心中默念一遍,忽想起,多年前,離陌似乎入過此陣。
但,不可能,且不說蒼顥謫仙陣豈是輕易就能遇上的,多少修仙者窮盡一生都尋不到,離陌竟有兩次機緣。
況且多年前的那次與現(xiàn)在這里完全不一樣,那陣法附在一塊玄鐵之上,離陌只需昏上半日,出陣既可。
此處,陣法詭異,她從未見過這種流光溢彩的屏障,加諸有妖氣四溢,不同尋常。
陣中,泠渙守在離陌床前,他全然不知離陌因何而傷,見他神情痛苦,眼紗之上的鮮血很是刺目。
他記得術(shù)九黎曾說離陌眼上余毒未清,心中憂慮,難道是枯枝草毒再次發(fā)作。
他起身打盆熱水,從自己里衣上撕下一塊布巾,沾了水幫離陌小心擦拭血痕。
臉上的擦干凈了,可是被白紗遮掩的部分他擦不到,血從眼部流出,他更擔憂離陌眼睛情況。
窗戶透著幾絲燭光,窗外喧鬧未減,窗內(nèi)似乎靜謐異常。
雖身在蒼顥謫仙陣中,尚神狐者的境里要經(jīng)歷什么他也無從得知,但泠渙內(nèi)心從未有過如此的安寧,他看著眼前人,光影勾勒出離陌俊美面容,鼻梁高挺,膚若瑩雪,這個人雖言談清冷,卻心熱如火,偏偏要把自己的目光藏在一條白紗后,拒人于千里。
嘴上一次次說著除妖,卻又一次次放過他,他本可以高坐泛象臺,踏實吃著宴席,賞著煙火,卻也要沖進這陣中,淌這趟渾水。
泠渙想著,伸手不自覺碰到離陌眼上的白紗,離陌本能瑟縮一下,泠渙瞬間回過神來,縮了一半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歉然道:“抱歉……我,我想幫你………”
他未說完,離陌似乎醒了,目光透過白紗,柔和的看向泠渙,沒有絲毫怒氣。
片刻,他微微嘆氣,放松了肩膀,將脖頸向前伸了半寸,那白紗的繩結(jié),正停在泠渙手旁。
呼吸的空氣里有一絲沉木的味道,窗光的側(cè)影里浮塵在跳著舞蹈,像一點點細小的金粉,縈繞在二人之間。
他信任他,他什么,都不必再多說。
泠渙心中大喜,手上卻沒有立刻行動,他試探性問道:“你若是介意,我只幫你清理血污,閉上眼不看你便是?!?p> 離陌搖了搖頭,道“無妨?!边@一刻,他仿佛也放下了些什么。
戴了數(shù)年的眼紗被摘下,離陌緩緩睜開眼。
泠渙看著這一切,他的呼吸似乎都有些凝滯,那雙眼睛,離陌的那雙眼睛竟然如妖魅般異瞳。
一只如冰魄般湛藍,一只如烈陽般耀黃。
漆黑的瞳仁如同劈開了水與陽的深淵,靜謐而深沉。
“還好,你不是妖。”良久,泠渙感嘆道。
離陌關(guān)注著泠渙的反應(yīng),預(yù)想他或是驚恐、或是嘲笑、或是………總歸不是這么一句話。
泠渙看到他的疑惑,噗嗤一笑,解釋道:“你若是妖,那要有多少母妖、雌妖被你這雙眼睛迷的神魂顛倒,我可就沒機會了?!?p> “你可就……沒機會了?”離陌重復(fù),再加上身體不適,好似有些愣愣的。
“對呀!”泠渙答應(yīng)的爽快,全然不知這句話的歧義,撩撥了他人的心弦。
“我年少時與師哥同中枯枝草毒,師哥重極身亡,我中毒較輕,用功壓制,不過依舊有毒殘留體內(nèi)。”離陌躺回床上,閉目緩緩敘道。
“后面因緣際會,離氏已飛升的先祖離余風向師父托付一塊玄鐵,那玄鐵就是蒼顥謫仙陣入口,我為救師哥入陣,還好,得到挽救師哥的方法,但奈何功力不濟,導(dǎo)致枯枝草毒發(fā),醒來后雙目就如此了?!?p> 離陌繼續(xù)道“自此白紗系目,是為防止嚇到世人,也恐給離氏招來非議,只是時間長了,可能我也不想面對鏡中的自己?!?p> 泠渙安靜聽著,他深知離陌簡化了細節(jié),這些年離氏二弟子以白紗遮目,非議必定不少,胡亂的猜測或許就會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這陣若是出了,你的眼睛也就好了?!便鰷o安慰道。
離陌搖了搖頭,嘆道:“我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我的眼睛,我入的蒼顥謫仙陣是增元帝君留下的,若達所愿,必然兇險異常,你細聽些,或許有助益?!?p> 泠渙點頭,安然坐下來,靠在離陌床邊,手中捋著那條帶著離陌溫度的白紗,靜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