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群瀛川人終于走遠(yuǎn)了,黃老板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了。
他轉(zhuǎn)而看向墨傾珞和柳慕凡,發(fā)現(xiàn)兩人的表情都不太對,想去勸慰,又怕弄巧成拙,只好與夫人在另一側(cè)的展柜前,拾掇先前拿給客人看的朱釵、玉墜,偶爾瞟一眼柳慕凡這邊。
此時的墨傾珞早就忘了剛才的事情,根本沒將薩雅的話放在心上,對于慕容璟,她是半點興趣都沒有。
只是,在公主離開時,她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射向自己,充滿敵意,她站在門外好一會兒,也沒找出這個可疑之人。
這一切,在身后的柳慕凡看來,卻被賦予了另一層意思。
他以為,她在想慕容璟。
時刻關(guān)注二人動靜的黃老板,見柳慕凡始終呆呆地站在墨傾珞身后,一句哄人的話也不會說,越看越著急、越想越上火。
通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自然看得出柳慕凡對墨傾珞的情有獨鐘。
可他不明白,為何柳公子遲遲未將蓮花玉釵送出,非要把自己的心意包裹著、珍藏著,萬一時間久了,墨姑娘被旁人半道截胡、捷足先登,那不得連腸子都悔青了!
更何況,現(xiàn)在這“情敵”的女人都找上門了,他竟還忍著一句話都不問,簡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沖動。
黃老板實在忍不住了,終于撂下手里東西,大步流星走到二人身旁。
“墨姑娘,那瀛川公主的事情既然過去了,就別放在心上了!我其實,有件事要告訴你!”黃老板倒是干脆利落,說話間,余光瞅了瞅柳慕凡。
墨傾珞聽聞黃老板有話要對自己說,便收回目光,“黃老板,您有什么事,請講!”
“墨姑娘,你可知,柳公子以前在我們金玉樓挑選過一支玉釵,雖然這玉釵是我家小虎的拜師禮,可柳公子卻是把它當(dāng)做定情信物,將來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黃老板的最后一句話,是特意朝著柳慕凡說的:“你說對吧,柳公子?”
黃老板心想,我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就差直接幫他送玉釵了,柳公子應(yīng)該知道怎么做了吧。
柳慕凡萬萬沒想到,黃老板竟突然將這件事說出來,心“砰砰砰”地直跳,手心兒冒著汗,“我,我······”頭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做些什么,從未如此緊張過。
黃老板一看,這個愁啊,柳公子在男女之事上還真是無可救藥,簡直是——木訥,朽木不可雕也!我家小虎有這么個師傅,以后可如何找媳婦兒啊。
他雖然心里嫌棄著,嘴上還是幫忙說道:“柳公子,你不妨將那玉釵拿出來,給墨姑娘看看?”
說得都這么直接了,這回該明白了吧,黃老板心里嘀咕著。
此刻,即使柳慕凡不拿出玉釵,墨傾珞也隱隱猜到了黃老板向她說這一番話的意思。
如果換做旁人,墨傾珞也許會馬上找借口離開,避免尷尬,可是對于柳慕凡,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心底已經(jīng)慢慢升出某種期待,期待著他開口。
柳慕凡卻在不斷回想著瀛川公主所說的話,“日日觀賞”、“視若珍寶”、“以身相許”、“再生之恩”。
慕容璟那般孤傲冷酷、唯我獨尊的性格,竟能為了一個女子做到如此地步,他不得不去想,墨傾珞在給慕容璟療傷那段期間,是否真的發(fā)生過什么,才使得慕容璟情根深種、念念不忘。
可他又相信,天性善良、心思純正的墨傾珞怎會對慕容璟產(chǎn)生旁的心思,當(dāng)初,是她讓自己幫忙把慕容璟送離竹廬,也是她讓自己不要再提慕容璟,而且,他明明可以感受到,她對自己的信任和依賴。
越是在乎的東西,越是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柳慕凡的頭腦很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擔(dān)心還是害怕,他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煩躁不安過。
慕容璟這個意外讓他措手不及,他突然有種極大的危機感,仿佛曾經(jīng)勢在必得的東西,他隨時都可能失去。
他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冷靜一下,本能地想逃離這里,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黃老板的言外之意。
他終是沒有說出那句話,而是慌亂匆忙中留下一句“釵子丟了!”便逃似的離開了。
他沒有看到墨傾珞此刻黯然失落的神情。
那晚,墨傾珞坐在房中,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與柳慕凡在一起的一幕幕,無論是客棧初遇時的彬彬有禮,還是山莊變故中的以身相護,抑或隆城這段時日的悉心陪伴,仿佛只要有他在身邊,自己就會覺得安心、無憂。
不知不覺中,她竟如此依賴他、信任他,甚至對他起了絲絲情愫,連夢中都會出現(xiàn)那般親密的畫面。
而她也以為,柳慕凡對自己或許也是同樣的感覺。
可是,白天發(fā)生的事情,生生將她的心攪亂了。
她既希望那玉釵是送給自己的,又希望不是。
如果玉釵是送給自己的,為何久久不拿給她,還會輕易弄丟?可若玉釵不是送給自己的,那就說明他的心上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難道,會是他的師妹?
從小到大,墨傾珞第一次對一個男子的想法如此在意,她反復(fù)琢磨,沉思良久,輾轉(zhuǎn)難眠。
可終是徒勞無獲,別人的心思自己如何猜透呢。
她不喜歡這種捉摸不定的感覺,好像自己被扔進(jìn)了一片汪洋大海,明明已經(jīng)使盡全力,可每一下都如同打在棉花上,無論如何都辨不清方向,只能在原地打轉(zhuǎn)、漂泊、等待,令自己身心交瘁、精疲力竭。
也許,回到自己的安全地帶才是最好的選擇,不必去揣測別人的心思,也守好自己的心。如從前一般,身邊只有自己的家人,何必再去碰觸那樣陌生的感覺呢。
縱然,在這種陌生的情意里,透著點點蜜意、滴滴暖心。
就這樣,情竇初開的女子心中,那令人沉醉的懵懂與悸動,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還沒來得及綻放成纏綿難舍的愛戀,就被人生生折斷了。
心事擾人,一夜無夢。
清晨,一片尚未綠透的葉子掛在枝頭,隨風(fēng)搖曳,倔強地不肯落下。
一個白衣女子,抬手輕輕碰了下葉角。
“葉子啊,葉子,你既已不能左右現(xiàn)在的自己,倒不如早些沉入泥土,也好重頭來過!”
那葉子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一陣風(fēng)過后,緩緩飄落而下,接受新的生命輪回。
庭院一角,一位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子,癡癡地望著女子背影,縱有千言萬語卻是不敢上前一步,手里握著他本想送給女子的玉釵錦袋。
許久,終是深深嘆口氣,將東西緩緩收回衣袖,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