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術(shù)清返身走回院子，見二人還坐在那里木偶似的一動不動，眼里還殘存著驚色。他喊道：
“柱子，快給你二叔和萬榮叔燒點水，整口干球?！?p> “好咧?！敝釉诶锩鎽?yīng)了一聲。
劉術(shù)清看著二人：“你倆怎么看這件事？”
李老根和黃萬榮互相對視了一眼：
“我總覺得這事有點玄?！崩罾细f。
“怎么講？”劉術(shù)清問道。
“咱先不說別的，單說這一萬八千畝沙地得需要多少土來填，填多厚才能起作用，而且剛才聽羅縣長他們也說了，這個‘一萬八千田’的數(shù)據(jù)是漢源縣老縣志上的，而這個數(shù)據(jù)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測量統(tǒng)計的。是哪年的黃歷，明清還是民國的？并且經(jīng)歷了多么多年，有很多地方都被沙化了，真實的數(shù)據(jù)肯定遠遠不止這個數(shù)。你說呢？萬榮?！崩罾细粗S萬榮問道。
“我也這樣認為。還有，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整個大樹鄉(xiāng)加起來得有好幾萬人，除去老弱病殘和兒童，能挑能背的少說都有上萬余人，再加上縣上支援的一萬名勞力，這幾萬人的吃飯問題咋解決？”黃萬榮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你們倆說的都有道理，”劉術(shù)清沉吟道：“可是羅縣長也說了，除了人力，其它的都不需要我們?nèi)ゲ龠@份心。再說了，有縣政府的大力支持，咱還怕啥？”
這時，柱子將燒好的水端了出來?！岸?，萬榮叔，您們喝水?！?p> “爸，剛才你們說的我全聽到了，我覺得，羅縣長他們說的肯定是真的，人家那么大個官有必要誆咱小老百姓？玩嗎？”
“去去，大人說話小孩插什么嘴？給老子滾一邊去！”
“人家可不小了，都十九歲了?！?p> 柱子嘟著嘴，不滿地看著劉術(shù)清。
“是啊，柱子不小了，都是要娶媳婦的人了。對了，柱子，這段時間咋不見娟子過來？”黃萬榮笑著問道。
“我也不曉得，怕是她家里有事唄?！?p>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我們說點正事。”劉術(shù)清有些不耐煩。
“走就走?！敝佑悬c氣呼呼的。
“根子哥，萬榮哥，你們看現(xiàn)在咱們這個村，你們李家院子和黃家院子的人就各自占了一大半，其它外姓人也不多。我看這樣，你們商量下兩個院子各選出個人出來負責人手調(diào)配問題，你們看怎么樣？”
“這個主意不錯，是得有個人出來帶頭，免得到時候亂七八糟的不成個樣子?！崩罾细烈鞯溃?p> “我看李家院子就由文定帶頭好了?！?p> “我看行，文定這孩子做事比較穩(wěn)重。黃家院子呢？讓誰出來承這個頭？”
黃萬榮想了想說：“就讓黃元龍帶這個頭吧。雖然這小子平時油腔滑調(diào)嬉皮笑臉的，但做起事來也絕對不含糊。”
“那就這樣決定了，不管這事成與不成，我們都應(yīng)該事先做足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你們這樣，待會回去就讓李文定和黃元龍各自統(tǒng)計下各家各戶具體能出幾個勞力，記住讓他們晚上才去，因為那個時候在外面干活的都應(yīng)該回來了。”
“怎么？你現(xiàn)在就要攆我們走？怕我們在你家蹭飯？”黃萬榮笑著打趣他。
“去，去，去，我可沒說要管飯。你倆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闭f完劉術(shù)清便毫不猶豫走了出去。
“你個老梆子！這是你家你還往哪走？要走也是我們走?！崩罾细χ妨松先ァ?p> “根哥呀，羅縣長說的這個事兒沒落實我心頭不踏實，堵得慌。我去找下李二楞子，讓他通知下全村，讓大家先有個思想準備?！?p>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p> “萬榮哥，你慢走，可別忘了正事。”劉術(shù)清又扭頭對黃萬榮說道。
“放心吧，忘不了，裝在這兒呢！”黃萬榮拍拍胸口。
“我是擔心你看見哪個老娘們挪不開腳，搞忘球！”劉術(shù)清開起了玩笑。
“給老子爬遠點，你個老不正經(jīng)的東西！”
劉術(shù)清和李老根二人卻是哈哈笑著走遠了。
晚上，明亮的月亮像一塊巨大的翡翠掛在空中，月光似水，皎潔的月色仿佛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輕紗，有一種令人心醉的、朦朧的美。
當李文定和黃元龍?zhí)ぶ律珌淼絼⑿g(shù)清家時，看見他正在吱吱作響的煤油燈下翻看著什么，一付很專注的樣子。
“在看什么呀？劉叔。”黃元龍問道。
“二叔！”李文定也和他打了聲招呼。
“嗯，你倆來了?！眲⑿g(shù)清放下了手中的書。
“柱子哥呢？咋不見他？”黃元龍問。
“睡了?！边@小子真小心眼，白天才說了他句，老早就賭氣上床睡覺去了，一下午都沒和他說話，‘真是個小氣鬼′，劉術(shù)清心道。
“看的是什么呀？”黃元龍伸手去翻。
“去去去，你小子又不識字，給你看你也看不懂。你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你?！眲⑿g(shù)清在他手背上拍了下。
“那您給講講唄，書上寫的是些什么？有沒有我們后山觀音山上觀音菩薩的故事，還有曬經(jīng)關(guān)唐僧師徒曬經(jīng)的故事？”
黃元龍一下子來了興致，一付勤學好問的表情。
“切！你小子不懂亂說什么？你說的那些都是些傳說，‘傳說′懂嗎？那就是虛無的不可信的東西，而我剛才看的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正所謂‘書上有，世上有’，現(xiàn)在就給你倆講講，我剛才看的是愚公移山的故事，傳說……”
李文定額頭一汗:叔啊，你這還不是‘傳說’？
“漁公？打漁的老頭？他不去河邊打漁，神搓搓的跑去移什么山呢？”黃元龍疑惑問道。
劉術(shù)清鄙夷地看他一眼：“沒文化，真可怕！是‘愚’公，愚蠢的愚，不是打漁的漁。還有，你小子喜歡打斷別人說話的臭毛病啥時候給老子好好改改！”
黃元龍訕訕地笑了笑，說：“難怪他要叫這個姓，這可真夠愚蠢的，年紀一大把還跑去移什么山？他移得動嗎？不過劉叔，那山有我們背后的觀音山和龍?zhí)辽酱髥幔俊?p> 劉術(shù)清有點抓狂。
“好了，說正事?！彼矝]有了和二人講故事的興致，本想炫耀一下，老頭子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文采的。
“李家院子總共有三十六戶，總?cè)藬?shù)一百五十人，能出力的人數(shù)有七十人?！崩钗亩ù鸬?。
“黃家院子里呢？”劉術(shù)清看著黃元龍問道。
“黃家院子總共有二十七戶，總?cè)藬?shù)一百二十九人，能干活的有六十六人?！币娬f起正事，黃元龍收起了嬉笑。
“也就是說，兩個院子干得動活的只有一百三十六人，加上四家外姓的人數(shù)，能出力的有一百五十人就頂天了?！?p> “嗯，你二人這回表現(xiàn)不錯，暫記一功。”
“那有什么獎勵沒有？”黃元龍饞著臉問。
“有哇，哪天我親自做媒給你找個媳婦你要不要？”劉術(shù)清故意板著臉。
李文定在一旁“撲哧”一聲笑了，黃元龍窟迫地搓搓手正要說話卻被劉術(shù)清打斷：
“好了，說說看，大伙有什么意見沒有？”
“沒有，大家都很高興，本身就是利人利己的事，大家都沒有什么意見，都表示要盡全力支持?！倍硕颊f道。
劉術(shù)清滿意地點了點頭說：“沒意見便好，這對大家來說這本來就是件大好事，是一件造福子孫后代的事?！?p> “就是還有兩戶，因為他們家兒女都出去掙錢去了，就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都不能干活，他們怕人說閑話，心里多少有些擔憂?！秉S元龍說道。
“他們擔心什么？肩不能挑背不不能背又怎么啦？幫忙燒火，做飯洗碗這些雜事總干得了！到時候開工得有上萬人吃飯，總得有人打雜，總不可能讓青壯年干這些活。我看到時這樣安排：還能伸胳膊動腿的老年人都去幫忙生火造飯，娃娃些幫忙拾柴，我們要全民皆兵，當然倒床起不來的那些就算了?！?p> “行，聽您的，就先這樣安排，們先回去了?！崩钗亩ㄕf道。
“路上慢點！”
“劉叔再見！”兩人轉(zhuǎn)身走出門去。
劉術(shù)清看著他倆走遠了，便走出去把院子的門關(guān)上。抬頭看著天上的那輪皎潔的明月，想起羅縣長說的“背土填沙”這件事，他心頭突然涌出一股子豪情。是啊？這可是祖祖輩輩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若是這件事真干成了，想想都令人激動萬分。還有，這段時間晚上都在看書，他覺得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那么一丁點提高。此情此景，難道不應(yīng)該勉為其難賦詩一首嗎？他想，寫什么呢？對了，有了，就寫：古有愚公老叟，立志可搬山；今有大樹人民，齊心填沙海?！?p> 劉術(shù)清在心里滿意地念了幾遍，自己覺得還不錯?？捎钟X得詩不像詩，仔細品味倒是有點像一幅對聯(lián)?！叭绻菍β?lián)，還差個橫批。整啥好呢？”他心里思索著，便回屋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