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啊我是不是睡過頭了!”賀涵頂著一頭煙花沖出來,“我手機呢?我昨晚把手機放哪兒去了??幾點了現(xiàn)在??齊一冉你為什么不叫我啊啊啊啊我跟你說老娘要是全勤獎沒了我就……”
她從茶幾上一把撈起我的手機,開屏,碩大的6:45映入眼簾。
“哦,現(xiàn)在天這么早就亮了嗎?”賀涵若無其事地放下手機,“屏保挺好看,我也很喜歡他,叫什么來著?”
“……沈慕容。”
“嗷嗷嗷,我記得,記得,前幾年挺火的是吧,哪兒都能刷到他的消息……”賀涵鉆進了洗手間。
“現(xiàn)在也很火。”我糾正道。
“是是,他這名兒好怪啊,這不是倆姓疊在一起嘛……聽著就像公司起的,不是真名吧?”賀涵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甕聲甕氣。
“我也就看看他演的劇……隨緣買買周邊?!蔽也惶靡馑嫉爻姓J道,“了解的不多,就覺得他好看,演得也入戲。”
“嗨,現(xiàn)在都搞人設(shè),知道再多也不一定就是本人……”馬桶沖水聲后安靜了半分鐘,“辣李覺得李涮他混獅嗎?”
“你就不能刷完牙再說!”我終于忍不住。
她果真就再也沒說話。當然我覺得她并不是良心發(fā)現(xiàn),她應該只是怕把眼線化歪了。
外賣小哥的敲門聲適時轉(zhuǎn)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拿出兩盒小籠包,又去鍋里盛粥。早飯擺好之后,賀涵人模人樣地走了出來。
“嗨,美女~”她倚在門框上,對我拋了個飛吻。
“過來吃飯?!蔽乙荒樝訔?。
賀涵準時打開了她的財經(jīng)新聞。我瞅著放廣告的空當,抓緊跟她說:“我下午出去一趟,跟人約了去看看小狗,想領(lǐng)養(yǎng)一個?!?p> “行啊,有眼緣就養(yǎng)一個,做個伴兒?!辟R涵填了一個包子進嘴里,依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跟著導航,別把自個兒丟了,去什么地兒?。俊?p> “好像是狗主人的小區(qū),叫景衡苑。”
“沒聽說過。”賀涵順手取了平板過來搜,越翻表情越夸張,直接轉(zhuǎn)向我,“那邊可是……你眼睛怎么了?哭了?”
我揉了揉,心想抹了兩層粉都蓋不住,還是得怪自己技術(shù)不行:“沒有沒有,熬夜熬的吧,特明顯嗎?”
“你整個眼皮腫的都像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賀涵難得沒有翻白眼,伸手關(guān)了她的財經(jīng)新聞,轉(zhuǎn)過身正色道,“你丟了一部手機,覺得難受,但倘若當天晚上你出去吃飯,小票一刮,就中了最新款的手機,是不是也沒那么難受了?”
我像做錯事被抓住了一樣,緊張地笑著。
“那你現(xiàn)在分手了,孤枕難眠,但倘若明天你屏保愛豆就邀請你和他一塊住,但凡你還能為前任流出一滴淚,那都算我輸?!辟R涵語重心長。
“論概率來說,還是中手機的可能性大,況且手機可是實打?qū)嵉慕疱X,現(xiàn)代人沒手機還能過嗎?沒有手機去哪兒都不方便……”我開始插科打諢。
“所以?”
“所以我選愛豆●v●”
賀涵的白眼終究沒有缺席。
臨出門前,她翻箱倒柜了一陣,拿出支香薰點上,又親自看著我躺進被子,才滿意離開。
我滿腦子都是“您出去的早,我回來的晚,咱不得拜的街坊”,倒也催眠,稀里糊涂地什么夢都沒記住,一覺睡到鬧鐘響。
下午兩點。今兒可算是早起。
眼睛看著也消了不少,我收拾利索,趕車去了。今早老板娘把狗主人的微信推給了我,我們倆聊了聊,狗主人言語之間彬彬有禮,有來有回,彼此都覺得挺合適,只待我親自去看看。
坐地鐵的時候,賀涵發(fā)來消息:“你把最貴的衣服穿上再去。”
“我這都走一半了,隨便穿了一身。沒事兒,燕平哪位主兒都比我有錢,也沒規(guī)矩說沒錢就不準養(yǎng)狗?!?p> 賀涵沒再回復。
景衡苑并不難找,賀涵話里話外都意有所指,事實上,即使她不強調(diào),我也能一眼看到。寸土寸金的燕平,四處都是模樣相仿的建筑,唯獨景衡苑別具一格。
有多別具一格呢?它是周邊最漂亮的樓,不僅在于它有玫瑰色的磚,有天竺葵和鴿子,還在于,我用手機查了查,這邊每平米都不止十萬法郎。
果然,大人都是很現(xiàn)實的。
“打擾一下,您是齊一冉嗎?”
我一回頭,看到一位懷里抱著只小泰迪的女子,正對我微笑著。天氣尚冷,她內(nèi)搭淺灰色的高領(lǐng)毛衣,外面套著一件長身駝色風衣,用腰帶松松束著;綰著頭發(fā),畫著淡妝,保養(yǎng)得很好,目測不出實際年齡。
我秉持著七十歲以下全是姐姐的原則開口道:“是,您就是微信上那位姐姐吧?”
“叫什么姐姐呀,我兒子都比你大?!彼χ鴵u頭,“叫阿姨就好。我們進去說?!?p> 我終于得以擺脫小區(qū)保安的虎視眈眈。
阿姨的儀態(tài)很好,即使是日常遛狗,腰背也挺得很直;雖說上了年紀,臉上卻少有贅肉,眼神清亮,講話也柔聲細語,讓我不由得就覺得親近。
小泰迪已經(jīng)能笨手笨腳地在草坪上蹦跳。我們在小區(qū)的公園里走了一會,見前頭有條長椅,正準備坐下,突然從后方跑過來一個男人,戴著金絲邊的眼鏡,西裝革履,夾著課件氣喘吁吁,一看就是哪個學校脾氣溫和的老教授。
“宋宋!”他沖著阿姨跑過來,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點頭致意,又急急地問向阿姨,“我的鑰匙找不到了,你今晚要去哪里嗎?”
“我哪兒也不去?!卑⒁陶Z氣里頗有些無奈和寵溺,“你快去上課吧?!?p> 眼看著教授走遠,我們終于坐了下來。
“剛剛那是我愛人?!卑⒁绦Φ溃疤锰靡粋€大學教授,整天丟三落四,倘若學生知道他是這個樣子,不得笑話呢?!?p> “教授是光顧著傳道授業(yè)了,精力有限,還不許人家丟個鑰匙?”我也笑起來,“宋阿姨和教授感情真好啊,您對他講話都很溫柔……我一直都很喜歡溫柔的人。”
阿姨頓了一下,隨即拍拍我的手:“我也很喜歡你,從見面的時候就覺得喜歡。”
“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
“是呀,你和我們家有緣。”阿姨笑道。
小泰迪不問世事,和自己的尾巴斗得起勁。
我當時只以為阿姨說的是我們倆,頂多再加上小泰迪;卻沒意識到,命運往往就是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分岔出另外一條河道。
至于是暗流,是險灘,最終匯入深海,還是墜下瀑布,一旦啟航,就再也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