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爺爺,老鐘,鐘山子?哎呦~”
龍疏話還未說完,一根烏黑的拐杖直直的摔到她的頭頂上。緊跟其后的,就是中氣十足的一聲:“沒大沒小的龍丫頭,你來做什么?”
龍疏捂著腦袋,眼珠子圍著四周轉(zhuǎn)了一圈,除了幾只吃草吃得盡興的小羊羔,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聲音再次響起,隱約還加了些欠揍的滋味:“找你也找不著,直說吧,這次來,又想我老頭子幫你什么忙?”
她也不管他究竟身處何地,直接席地而坐,順手從口兜里掏出一把酸李子,就這樣敕勒勒的吃了起來,時不時還稱贊幾句。
“哎呦,今年這李子長的著實不錯,都可以拿到集市上賣了。”
“嗯~酸甜爽口,口感適中?!?p> 龍疏知他快要憋不住了,便站起身來,甩手往空中扔了幾枚:“鐘老頭,你也來嘗嘗??!”
果不其然,這老頑童什么都可以忍,就挨不住這酸李子的香甜。
“唰唰~”兩聲,這人直接站到了龍疏的跟前。白胡子,白頭發(fā),白外衫,白鞋子,右手扶著跟烏黑锃亮的長拐杖,上面還系著三根云雀尾根毛。
鐘山子,龍疏來到這的忘年交,隨性樂道,整日與小羊羔為伴,生活在這如畫般地的西海仙島。
“龍丫頭,你慣會拿李子饞我?!?p> 她嘿嘿一笑,大方的將口兜里的酸李子全都捧到他面前,還做出一副好寶寶的樣子,“諾,都給你吃。”
“說吧,何事找我?”
龍疏聽罷瞬間就不樂意了:“沒事就不能找你?”
老頭一臉看透世俗的眼光打量她:“你快住嘴吧,上上上次來順走了我一壺桃花酒,上上次非要纏著老夫教你炒青菜,結(jié)果把我房子點著了三處,可憐我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去蹭別人的房子睡。”他越說越委屈,還順帶了兩把鼻涕:“再說上次,要我傳授你高深的障眼法,結(jié)果我那還未生下小羊羔的翠花就被你活生生的變成了石頭,我也不知道你念的是哪門子法決,到現(xiàn)在我可憐的翠花都沒有變回來,嗚嗚嗚~你賠我的翠花!”
“這都是哪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事兒,再說了,我那時候不是還小嗎,年幼無知,鐘爺爺你就不能體諒一下?”
老頭聞此很是心痛的甩下了一把花紙傘,扭頭往回走了去。
龍疏樂呵呵的打著把雨傘跟在后頭??蓜e小看這雨傘,這是去往里面唯一的方法。也不知道太白金星在天上是不是閑來無事,造出這樣花里胡哨的東西,被鐘老頭給拿了來。
密網(wǎng)布置在仙島上空,極其精明,連最細(xì)小的角落都不會放過,必得支著這油紙傘才能通過。
島內(nèi)有一處得天獨厚的洞穴,被風(fēng)吹遭雨淋了這些年,竟自己生成了塊屋子大小的地方,而鐘山子呢,又是個想來懶惰的老頭,就直接辟出了這地,做了容身之所。
龍疏被他按著坐在了石凳上,連半句嫌棄都說不得。
“這陣子天氣轉(zhuǎn)涼,你好歹給我加個毛茸茸的墊子我也不嫌你不是?”這碎嘴子的毛病,自回了龍宮之后,算是在她身上愈演愈烈了。
“說說吧,又在外面遇到什么難事了,還是說,西海龍王那小子實在受不得你,把你掃地出門了?”
龍疏瞥瞥嘴:“他才懶得管我呢?!?p> 這老頭就有些疑惑了,“那你來我這干嘛?”
“我爹想把我嫁給赫川這事你聽說了嗎?”
鐘山子瞬間就來了精神,連一旁溫好的茶都顧不及喝了,“嘖嘖嘖~可惜了?!?p> “是吧?”龍疏像是瞬間找到知音一般,眼里望向與她對坐的白胡子老頭,還余下些感動,覺得這些年真的是沒白疼他。
可鐘山子話鋒一轉(zhuǎn),十分為難的說了句:“我猶記得上次見到赫川這孩子的時候,他還一副渾然老成的模樣,怎么這些個年歲沒見,這孩子見識竟退化的如此厲害,連我家龍丫頭這般的姿色都搶上了?”
龍疏:“我……”
龍疏擺擺手:行了,感恩之情沒了,連渣渣都不剩了,什么爺孫之情?什么忘年之交?不帶這樣的!
她氣得厲害,噘著嘴躲到了洞里的角落里,咬著小手絹望著這人。
鐘山子被龍疏這副受氣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鐘老頭,你會遭天譴的,你等著,哼!”
他吐了口氣,隱約控制住了笑意,便朝角落里的龍疏道:“哈哈哈,龍丫頭,你回來,來來來,我不笑你就是了?!?p> “你還笑!”
“不笑了,不笑了~”
……
最后,鐘山子也未能同她講出來個大概,只是他好像很贊同昨晚離幸給她出的那損招,要她先出去避一陣子。說是這會兒龍恪殿下也不在西海,龍宮大殿跟前連個能替自家說上話的都沒有,搞不好,過上幾天,她還真要坐著天轎,嫁去天宮。
臨了前,鐘山子給了龍疏一串珠子,說是里面有個精靈,叫小羽,和她一樣,一千大小的年歲。能打架來,能解悶,絕對是居家外出的好兵器。
龍疏接過來,認(rèn)認(rèn)真真的道了謝。
老頭卻是一臉剛毅且不為所動的眨了眨眼,說這可不是白給的,價錢利息要龍疏再來仙島時帶著。她答應(yīng)了,心想,反正這老頭記性向來不怎么樣,到時候記得記不得還是兩碼事呢。
龍疏立在云頭,試了試那串珠子手鏈,嘿!大大小小正好,像是為自家量身打造一般。這珠子還有個奇特的地兒,在里側(cè)沖手腕那處有一行字,前些模糊了她看不清,但最后兩個字尤為清晰,為斷羽兩字。
龍疏腦子里一尋思,這里面的精靈叫小羽,這后面兩個字為斷羽,那以后這珠子就叫斷羽吧,好歹跟了自家,不給人家起個名字著實不地道。
“斷羽,斷羽,斷羽。”龍疏瞧著這通體血紅的珠子,滿心歡喜的不得了。
末了,不罷休的又喚了兩聲:“斷羽,斷羽~”
“哎呦,誰呀?”龍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渾身抖了兩下,差點跌下云頭。這聲音清楚的很,是個小姑娘軟軟糯糯的聲音,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她聽得也清楚,這聲音的源頭在那珠子里頭。
“難不成是那小精靈?”龍疏胡亂思索遲疑一頓,又喊了兩聲。
這回奏效了,一股紅光從珠子里面閃了出來,落到與她對面的云層上,霎時間,那光落得地方閃出了個身穿大紅衣裙的女娃。
她瞧著年歲確實與自己不相上下,但這個頭要說跟她比還差些。頭上扎著兩朵朝天辮,紅彤彤的衣服襯得人也越發(fā)喜慶。
“小羽?”
那紅彤彤的小娃娃揉了揉眼,朝龍疏這邊走了兩步:“是你擾我午睡???你這人怎么這么討厭!”
“?。课矣憛?,我好歹也算是你這小精靈的半個主人,你這樣同我講話,不怕我把你打回成你投胎前的模樣嗎?”
龍疏瞧著那小娃娃,清了兩口嗓子,便拿捏道:“我現(xiàn)在是這串珠子的主人,按理來說,也算是你的主人,你以后對我要多些恭敬,知曉嗎?”
不過,那小娃娃像是沒把握好重點,又往前挪了兩步,直接到了龍疏的眼底,一臉的不滿,朝她問道:“這串珠子?人家叫斷羽!”
喲?還真叫斷羽。龍疏在心里暗暗的贊頌了一下自己這睿智的大腦。
小娃娃見龍疏半響不接話,以為她是生氣了,便轉(zhuǎn)到她身側(cè),握起她的左手,笑顏如花道:“你不要生氣,我除了起床氣大點之外,沒別的毛病?!?p> 隨后小娃娃又轉(zhuǎn)到龍疏跟前,做出了個像西海龍宮里慣用的那般施禮的姿勢,“主人好,我是斷羽,以后就負(fù)責(zé)跟著保護(hù)你。”
龍疏笑了笑,上前去把那小娃娃扶起來,安慰道:“你好,我叫龍疏,你以后就叫我小疏吧,我喜歡別人這么叫我。而且我這人性格還算好,你不用擔(dān)心以后——”
她話還沒說完,那小娃娃便直接又回到了她的左邊,挎著她的手直笑:“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你生氣了。看來你還是個好說話的,跟我前主人一樣,尊上果真沒有騙我?!?p> 龍疏不解,“尊上?”
“沒有,主人你聽錯了?!睌嘤饹]有絲毫慌亂的向龍疏解釋,認(rèn)真的都讓龍疏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錯了,這一頓尋思后,自然也就錯過了身后斷羽那狡黠明亮如狐貍般的笑意。
“主人,你喝水~”
“主人,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去廚房給你端些吃食?”
“主人,剛才你窗外有個侍衛(wèi)偷瞧什么,讓我給打退了話說回來主人,你這地的人也太不耐打了些,我還沒使出八成的氣力,這人就屁滾尿流的跑了?!?p> 龍疏:“……”
來龍疏這吃瓜子的離幸:“……”
“哎哎哎,你湊過來點?!饼埵桧樦x幸的方向往她那邊湊了湊,一臉無奈的聽她問道:“小疏啊,這人你是在哪家仙上那騙來的?能吃能睡不說,連打架都這么厲害?”
龍疏晃了晃手,向她解釋道:“小羽是這里邊的精靈,是鐘老頭給我的兵器,說是要我凡間待著的時候帶著,能保護(hù)我?!?p> 離幸搖搖頭,有些不信:“那老頭能把這么好的東西給你?”
龍疏兩手一攤,也是一副不解。
“對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往凡間?”
“等晚些吧,白天闖出去的話,我怕我父王被我氣死?!?p> 話雖及此,但在自家下往凡間之前,龍疏還有一件事要辦。
這是赫川隨她來到龍宮后,自己第一次有個東道主的模樣,去往他的居所處,盡地主之誼。西海龍王這個老頭向來大方,這回赫川來,更是把西海最為寬敞的第九院落收拾出來給他作下榻處。
龍疏走進(jìn)來,受了門口一左一右兩個守衛(wèi)的大禮,而后四處轉(zhuǎn)悠了起來。
這第九院落—兮蒼果然不辱其名,既大又明敞。比起龍疏的第三院總歸是隔著些距離。
“疏兒?”
龍疏轉(zhuǎn)身,便得入眼的俊俏。赫川的面貌果真是沒話說,此刻,他著一身青石色的外衫,腰間利落豎起,顯得身形直挺,肩寬腰窄。
龍疏輕聲喚他,“赫川?!?p> “嗯?”赫川朝她看過來,靜靜的等她講話。龍疏心思卻不由飄散到了別處,想著幼時,這人禮儀學(xué)的極好,她常借來他的禮學(xué)書本來抄錄。
“你是不是向我父王說要娶我?”龍疏直奔主題,想要知道他的回答。
“疏兒,我們?nèi)ノ堇镏v話吧?”
此時龍疏那股子倔勁又上來了,便駁了他的話,“就在這吧,我問你回答就好?!?p> 但她卻忘了,要論倔,赫川只會比她更甚。此時便是,他也不多言,干脆直接不做聲,就這樣看著她,看得她心底沒來由的一陣發(fā)毛。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后,龍疏先敗下陣來,“好,我們?nèi)ノ堇镎f。”
她隨赫川進(jìn)了屋子,心底發(fā)憷,便將腳步慢下來,與他的距離也從五步又變成了十步。
他瞧得真切,也不拆穿面前的人,便在桌旁與龍疏挨得最近的那個木椅上落座。稍后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嘴角還附了幾絲笑意。
此刻,龍疏腦子里不爭氣的浮現(xiàn)出幾幅畫面,犯罪分子先奸后殺妙齡少女,極端得將其尸體拋至荒郊野外,任其手下隨意踐踏。
完了,她的腿已經(jīng)開始抖了……
她記得在之前的法制講座上聽到過,在與犯罪分子周旋時,要先用言語讓其放松警惕。所以她決定先發(fā)制人。
但這著實也有些為難她,這“犯罪分子”的智商明顯比她高出不少,而且還生的這般好看。
隱約間,龍疏聽到自己的聲音,蚊子般大小,末尾還帶著些顫抖,“赫川,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p> 他笑了,說:“是。”
龍疏被他一字驚得忘了后話,只得在心里狠狠咆哮:他說是!他竟然說是!還用這么理直氣壯的口吻。
她又找回些理智,再渲染了些薄情郎的心氣,開口道:“可你知道的,我不愛你,我不想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p> 他看她,并沒有說什么。
龍疏得空便接著作死:“你長得這么好看,天界又生活著許多美麗標(biāo)致的仙娥,你跟旁人接觸多了就會發(fā)現(xiàn),我與她們差得遠(yuǎn)了,根本上不了臺面,再說——”
“可我就是喜歡你,這該如何呢?”
她的腦子里還在認(rèn)真編排著如何讓赫川順利放棄自己的詞本,突得被他這句話嚇得瞪大了雙眼,愣愣的看向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她心中有幾絲疑惑,這人之前不是從不把這些情愛之詞放在嘴邊嗎?
他起身,走向她。
龍疏只覺得面前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后將她覆蓋。再慢慢的,赫川身上那慣有的清香氣息,她聞著越來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