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村子里。
“剛才下了好大的一場雨啊?！币磺嗄暾f。
“沒有經(jīng)過祭司的祈禱就下雨了，這是不是意味著神明大人的神力越來越強了呢?！币焕掀牌诺吐暤?。
“也許有一天，村子會在神明大人的護佑下不再缺水了啊?！币焕项^說。
“不管怎樣，今年的莊稼應(yīng)該不會旱死了。”大漢拍著肚皮笑了起來。
“真是一位仁慈的神明大人啊?！币淮鍕D笑著說。
“是啊，今天我們都去那位神明棲息的樹下參拜一下吧。”一年輕女子說。
“去感謝那位善良的樹神。”
“好啊好啊。”兩個小孩笑著說。
姜沉瞳有些驚訝。
賜予了村民們雨水的是彌澤啊。
跟那位樹神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一個小孩撞到了她，打了個趔趄。
姜沉瞳扶起了那個小孩。
她低聲問：“你還記得村子里那個石像的神明嗎？”
那個小孩有些迷惑：“姐姐，這是一個新的猜謎游戲嗎？”
“石頭上怎么會有神明呢？”
“我們的村子里不是只有一位神明嗎？”
“就是那位仁慈的樹神啊。”
姜沉瞳微微一怔。
她側(cè)頭望去。
原本雕刻著彌澤模樣的石頭，竟然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痕跡。
那塊石頭只是如初一般地靜靜立在原地。
仿佛沉寂了很久很久。
“姐姐，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參拜神明嗎？”
姜沉瞳掐指算了算。
果然是這樣啊。
在那場雨里，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
她低頭說：“好?！?p> “稱意，我們一起去看看吧?！?p> “去見一見那位樹神，還有那位新的祭司?！?p> 溫暖的陽光緩緩傾落于葉間。
那棵樟樹上綻開了星星點點的花。
一位少年正站在那棵樹下。
他穿著一身繡著樹葉紋路的祭服，碎發(fā)微微揚起。
他手持著一根嵌了淡青色絲穗的法杖。
司懷生正在微微笑著。
“青沅，好久不見了?！?p> 他那雙烏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一位神明的身影。
那位樹神正穿著淡青色的衣服，袖口是碎花點染。
青沅抬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頰。
她低聲：“懷生，以后，你就是我的祭司了?！?p> “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p> “就算你死去，你的靈魂也與我同在。”
姜沉瞳看到，懷生的眉心漸漸浮現(xiàn)出了一道淺淺的，淡青色的印記。
這位神明在與他結(jié)緣。
司懷生微微笑了：“青沅，你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p> “我永遠(yuǎn)都是你的祭司。”
“我們會永遠(yuǎn)在一起的。”
“不會再讓你孤獨了?！?p> 他俯身而下，輕聲道：“感謝神明的恩賜。”
他的身后，村民們的面容上都帶著虔誠之色。
他們跪伏在地。
高聲道：“感謝神明的恩賜?！?p> “感謝神明的恩賜?！?p> ““感謝神明的恩賜?！?p> 這樣的話，青沅的愿望算是實現(xiàn)了吧。
姜沉瞳想。
她微微側(cè)頭。
不遠(yuǎn)處的一個石頭旁邊。
布衣婆婆正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依舊是慈愛而和藹。
“布衣婆婆，你還記得那位石像的神明嗎？”姜沉瞳問。
“本來是應(yīng)該忘記的，但我祈求了那位神明。”
“我要記住這個村子里發(fā)生的一切，無論是好的或是壞的。”
“作為深愛著這片村子的老人，我要親眼看著這個村子的變化。”
“所以，那位神明在臨走前，沒有帶走我的記憶。”
“他滿足了我的心愿?！?p> 姜沉瞳點了點頭。
她抬眸，看見了布衣婆婆那張慈眉善目的臉。
彌澤已經(jīng)解開了布衣婆婆的詛咒啊。
“沉瞳，能問問你嗎?！辈家缕牌拍曋镣?。
她開口問：“那位神明為什么要帶走村民們有關(guān)于他的記憶呢？”
“沉瞳，你一定知道吧?！?p> “嗯，我知道?！苯镣?。
她是剛剛算出來的。
她那雙烏黑的眸子染上了點點微光。
那是如水一樣的嘆息。
“因為記憶和因果是等價的。”
“那位神明將你們對他的記憶，換成了與那位樹神的因果?！?p> “人們對他的崇敬也就變成了對那位樹神的信仰?！?p> “他曾經(jīng)對這個村子的恩賜，也就變成了是那位樹神對這個村子的恩賜了。”
“那位樹神的神力與信仰將會逐步增加?！?p> “她會與懷生共同護佑著你們村子的?！?p> 布衣婆婆問：“那位神明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是因為他已經(jīng)不需要這個村子了啊。”姜沉瞳輕聲說。
彌澤已經(jīng)化龍了。
“而且，他所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幫助一個朋友達(dá)到一個目的?！?p> 彌澤最后還是將信仰與權(quán)柄都留給了那位樹神。
幫助那位樹神恢復(fù)了神力。
他實現(xiàn)了姜沉瞳在這個時代的目的。
布衣婆婆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嘆了一口氣：“那些被拿走了因果而消失的村民，還是回不來了嗎？”
“嗯?；夭粊砹??！?p> “他們交出了因果，神明也實現(xiàn)了他們的愿望?！?p> 布衣婆婆那雙灰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悲傷。
她終究還是再也見不到她的兒女了。
“婆婆，還是珍惜眼前的人吧?！标瘫鶑臉涫a下走過來。
他牽著雅雅的手。
他將祭司的位置讓給了司懷生。
他果然還是不適合當(dāng)一位祭司。
姜沉瞳望了一眼雅雅。
“晏冰，雅雅的記憶，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啊?！?p> “嗯，她已經(jīng)記不起我了?！标瘫f。
但他那雙眸子依舊是淺淺的溫柔。
他說：“只要我還能陪著她，一切都好?！?p> “記憶是可以再次共同創(chuàng)造的?！?p> 雅雅望著晏冰，也微微地笑了。
“沉瞳，村子能有這樣的改變還是多虧了你?！辈家缕牌耪f。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沉瞳見過了那位神明后，才會有的改變。
布衣婆婆繼續(xù)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收下這兩件外衫吧?！?p> “是我親手做的。”
她的手上捧著兩件外衫。
一件是淺淺的白色。另一件卻是沉黑色的。
兩件？姜沉瞳有著點點疑惑。
布衣婆婆笑了笑：“是給你和你的丈夫的。”
原來稱意也有份啊。
雖然他并不是她的丈夫。姜沉瞳心想。
宋時胥低頭望了她一眼。
姜沉瞳笑著說：“婆婆，我不會嫌棄的?！?p> “我算了算，應(yīng)該會很合身。”
“那我就收下了。”
布衣婆婆聽了這句話，有些怔愣。
宋時胥嘆了口氣。
他低聲說：“婆婆，這些日子，承蒙您的關(guān)照了?！?p> “多謝您給我們的衣服。”
布衣婆婆笑了。
真是兩個奇怪的孩子。
一個單純到不通世事。
一個通透到明悟人心。
卻異樣的相配。
“披上試試吧。雖然我老了，術(shù)法也忘的差不多了?！?p> “但將術(shù)法雕繡進(jìn)衣服里的本領(lǐng)還是沒忘的?！?p> 布衣婆婆笑著說。
她將那件素白的外衫套在了姜沉瞳身上。
那件外衫的顏色像是春日的白雪，映著衣袂處的點點碎花。
溫柔的令人眷戀。
“沉瞳，為你的丈夫也披上這件外衫吧。”
姜沉瞳有些不知所措。
稱意并不是她的丈夫啊。
她有些糾結(jié)。
宋時胥那雙烏黑的眸子倒映著姜沉瞳的身影。
“沒關(guān)系，我自己來?！?p> “果然是一個疼媳婦的。”布衣婆婆打趣道。
“那個，還是讓我來試試吧。”姜沉瞳想了想，說。
人生總是充滿了挑戰(zhàn)的。
這應(yīng)該也是其中的一個。
宋時胥略微驚訝。
姜沉瞳拿起了那件沉黑色的外衫。
為他披上。
他靜靜地望著她。
他的神色仿佛也稍稍溫暖了一些。
這個帶子應(yīng)該怎么系呢？
姜沉瞳有些疑惑。
她抬起手，手指繞過了那一串帶子。
卻無意間觸碰到了他脖頸間的肌膚。
宋時胥的眸子微微沉了下來。
“稱意，這個帶子有些難系?！苯镣f。
她溫?zé)岬臍庀⒙湓诹怂牟鳖i間。
他不著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我自己來吧?！?p> “應(yīng)該快要系好了。”姜沉瞳道。
她又琢磨了一會兒。
宋時胥的神色有些嘆息。
“系好了?！苯镣雎暤?。
他那件沉黑色的外衫上是映著暗紅色的紋路。
是一簇綻放的曼珠沙華。
這件外衫與稱意很相配。姜沉瞳想。
宋時胥微微一怔，他向姜沉瞳望來。
她又忘記了。
結(jié)緣了的話，她的想法是能被宋時胥知道的。
那就干脆說好了。
“稱意，你穿著這件外衫很好看?！彼χf。
宋時胥沒有再看她。
“我這件好看嗎？”
姜沉瞳扯了扯他的袖子。
宋時胥靜默了一會兒。
他輕聲說：“勉強吧?！?p> 姜沉瞳笑得很開心。
“真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辈家缕牌判χ鴩@道。
就在這時。
一陣微風(fēng)吹來。
姜沉瞳的衣袂輕輕揚起。
那些碎花的紋路仿佛漸漸旋轉(zhuǎn)了起來。
化成了一點一點白色的光暈。
眾生跪神。
透過那些跪伏在地的村民。
姜沉瞳望見了那一雙淡青色的眸子。
那位神明在對她微微笑著。
青沅抬起了手。
那淡青色的衣袖映著點點清芒。
姜沉瞳感到她脖頸后的肌膚有了一點點輕微地灼燒感。
那個詛咒在悄然消散。
布衣婆婆的臉逐漸變得模糊。
“再見了?！彼犚娮约狠p輕地說。
“再見了，天師大人。”
恍惚間，她似是聽見了布衣婆婆這樣說。
她的手腕上滯留著玉鐲的冰涼感。
一只同樣冰冷的手握住了她。
是她所熟悉的氣息。
她和宋時胥要回到他們的那個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