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雪山的風(fēng)往往夾著冰雪,帶著凌冽。大巴雪山的雪總是厚的令人難以置信。大錢圣朝的百姓沒有敢于獨自攀越這座山的。
不單單因為這座山可怕的高度和陡峭以及那無盡的積雪,也不僅僅由于這座山冰寒刺骨的低溫和時刻可能劃傷探險者臉龐的風(fēng)中冰晶。在大錢傳說中,這座山是神明的宮殿,未接到神旨前去會打擾神明的休息,會遭到可怕的天譴,同時會被以不忠于大錢罪論處。雖說這所謂的傳說只是說辭罷了,但這傳說卻能夠得到官方的承認。
這都是因為大錢的真正統(tǒng)治者在此居住。這點鮮有人知,也不該為大錢統(tǒng)治下的無數(shù)百姓知曉。
大錢統(tǒng)治者正是靠著他們的謹慎和洗腦統(tǒng)治,將本不該屬于他們的權(quán)力封存并竊用[1]了千百年。他們舉辦了很多次科考,對每一個平民百姓灌輸忠大錢為先的價值觀,將天下幾乎所有的人才網(wǎng)羅入自己的口袋,任意驅(qū)策。每一個嬰孩出生要學(xué)會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如何叫自己的爸爸媽媽,而是簡單的大錢兩字。大錢律法不算嚴苛,或者說寫出來不算嚴苛。法律條文上基本沒有死罪、株連的刑罰,都是一些簡單的皮肉之刑、牢獄之縛,但一旦有人被發(fā)現(xiàn)不忠于大錢,就要被凌遲處死,且禍及家人。
這不忠的罪名,僅僅憑大錢統(tǒng)治者的一言就能定罪。上至丞相,下至百姓,無一能得到豁免。大錢王室,早已成為大錢被神化的統(tǒng)治者。
在這樣的教育下,整個社會都被大錢背后的統(tǒng)治者們牢牢地握在手里,可謂是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千百年來,無數(shù)組織陰謀顛覆其統(tǒng)治,卻都以無疑的失敗告終。
在大錢,大錢統(tǒng)治者占據(jù)絕對的天時地利人和。
這時的大巴雪山山頂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戴著面具的人握著一柄苗刀。
在這里攜帶武器自然是不被容許的,據(jù)說是對傳說中的神明的大不敬,所以被嚴令禁止。其實這是因為對大錢統(tǒng)治者的極大威脅。但這個拿著刀的男人卻有著這種權(quán)力。
他是天下第一刀客安業(yè),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大錢皇宮的最后一道防線。十五年前他獨自踏入江湖時年方二十四歲,那時他便能笑傲江湖無敵手。他闖蕩五年,當(dāng)上了武林盟主,一統(tǒng)江湖,被武林人尊為刀圣,可謂威風(fēng)之極。正當(dāng)他無敵天下,風(fēng)頭正勁之時,一個神秘白袍客人找上門來,竟帶著他不知去了何方。他一消失,這無根無基的武林大盟亦不能維持下去。大錢朝官兵雖不管這些事,但這些各門各派的雜牌有何能做到團結(jié)?只是一遇到小小的危機,爭不過大錢要鎮(zhèn)壓的造反者,便作鳥獸散,他們各回各派,重新分據(jù)各地做些不成氣候的小營生。造反者取了這些武林人士的武器,不斷引起動亂。動亂之中,安父安母也受了不少煩苦,終于在奔波逃命中染上了瘧疾,無錢醫(yī)治而生生病死。此事一時流傳市井之間,成為家家戶戶茶余飯后的談資。人們每談起他,總要要唏噓他是一等一的豪杰,有一等一的忠義,只是可惜了早早就失散于塵世,不知所終,也丟了至親,十分可惜。
他對面那人衣衫破爛,遍體創(chuàng)傷。血淋淋沾了一身破衣布片,直挺挺立著一只細弱腰桿;雙眼直勾勾盯著面前白袍于風(fēng)雪中飄飄的安業(yè)。他總是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自己同伴為自己用命掙來的一份機會,竟是如此的可笑。
縱使身披多創(chuàng),痛的他幾乎失去了一切意識;他依稀記得臨行前鄉(xiāng)親們誠摯的祝福和卜師幾次故作神秘所說一線生機??墒敲媲暗倪@個人他又如何打得過?十年前,他就是天下第一刀客了。而自己只是一介小小反民,體弱無力,瘦似旗桿,又傷重?zé)o力。
“來者何人?可有請?zhí)c給神的貢物?為何傷這么重?”安業(yè)見此人傷重,又不說話,便兩步走了上去,趕忙要去扶。
“呸,這狗屁不是的錢朝謊言,你也信?有種就和我一起反了他!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平盛世。也虧你……”這人身子無力,嘴可刁鉆得很,罵的安業(yè)心中頗為不爽。
“大巴連天向天橫,無盡風(fēng)雪掩秘城。海內(nèi)四萬八千眾,皆伏拜圣為所驅(qū)!”安業(yè)大聲吟道,隨后又微微前傾自己的身體。“你不是納貢的人。而且你知道的太多了。保衛(wèi)這里是我的職責(zé)?!卑矘I(yè)笑了笑,把自己的苗刀抽出了鞘?!坝惺裁催z言?我還能給你帶到你家人那里。”
那人拖著自己兩條略顯僵硬的腿往后退了兩步,不回答他,反倒悠悠說道:“你這人認賊作父,我真看不起你。也不知你父母泉下是否會后悔自己生了一個不孝的兒?!?p> 安業(yè)回頭看看身后的華麗宮殿,大聲笑道?!拔腋改阜谴箦X所害,卻是你們這樣的造反流犯所逼死的。像你這樣的人,我為大錢圣朝斬的沒有一千,亦有八百。打著所謂百姓的旗子,做顛覆大錢圣朝的事,當(dāng)真可笑。你須知沒了大錢,哪里有得百姓?大錢圣恩,方才將田稅商稅下限降至六成,你卻為所謂民生疾苦上到圣山來了,當(dāng)真不識好歹。雖說你能私上這大巴山,也算你有幾分歪門的智慧和無謂的勇氣。不過你這失德的不忠之人,要再多這些又有何用?”
話說當(dāng)時造反者內(nèi)有人向大錢告密,被大錢先手擊破,造反者有些轉(zhuǎn)入暗中繼續(xù)謀求百姓的幸福,但大多數(shù)化為流匪,四處剽掠,為本就難以謀生活的大錢人雪上加霜。
那人將自己的雙手背到身后,也不回應(yīng)安業(yè)的話,只是自己低下頭默默念著什么。安業(yè)靠近他仔細聽才能勉強聽到。于是他握著苗刀慢慢朝著那個男人走去。
“結(jié)束了,天下黎民百姓的蛀蟲。這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崩铠Q從自己的背囊里摸出一對鐵木雙拐,忽然大聲叫道?!拔依铠Q雖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也有一顆為百姓斗一斗你這所謂刀圣的心?!?p> 緊緊握著雙拐,他的眼角慢慢擠出一點淚水,卻在沒能順著臉流下,而是在寒風(fēng)中凍結(jié)了,沒有在他被冰晶劃得遍布血痕,留著暗紅印子的臉上留下半點痕跡。
李鳴想起了自己大哥生前總叨叨的話。
“這大錢早已腐爛透了,官員腐敗無知,只知道要忠于大錢朝,實沐猴而冠。百姓麻木軟弱,縱已白骨露野,亦要歌頌大錢的荒唐統(tǒng)治??v有豪杰又如何?自小被灌輸?shù)挠^念亦令其為虎作倀,為那些四體不勤五谷不辨六畜不分的錢朝狗賊們吮百姓的血。這是何等荒唐?這是何等悲哀?”
大哥不像自己和其他弟兄是泥腿子,他讀過幾年書,也參加過很多秘密反對大錢的活動。雖然每次活動都以失敗告終,大哥總是對自己所謂的“起義”十分熱情,每每有人犧牲,有人加入,他總是激動到要說一大通,但李鳴以前總是聽不太懂。不過他現(xiàn)在懂得了。
“你不知道這大錢爛了嗎?我要叫醒你,也要叫醒所有身在無盡的供稅中的餓死的百姓!如今我到了這里,終于能解脫這個朽透的大錢朝,你還要阻攔我?”李鳴接著喊道。
他對面,安業(yè)擦了擦手里的苗刀,帶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一點點表情。
“不忠之人,大錢無地容你?!彼槃菹蚯耙徊?,“而你這大逆不道的言論亦不會為他人所知。這是為你家人好?!?p> 雙手一緊,安業(yè)握住了刀,向面前的人疾斬而去,卻聽到“鐺”的一聲,他的刀被什么李鳴雙拐擋了下來,這一刀勁力無窮,一刀將李鳴劈得雙腳深深插到雪里,還劈斷了李鳴一根拐。李鳴只感到自己手不住發(fā)麻,卻又看到安業(yè)刀一轉(zhuǎn),眼看又將劈下來,要結(jié)果他的性命。
安業(yè)不自覺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不忍看李鳴死,刀也不似往常迅疾了。
不想李鳴另一只手上的鐵木拐一掃,打到了他的腰上。他吃痛一抖,手里的刀一偏,也不知是否砍死了李鳴,隨后感到自己的后頸被李鳴拿他沒斷的那只拐頂?shù)盟浪赖?,身為絕世刀客的他竟然輸了。
“呼……”安業(yè)跪坐在地上。“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快殺了我吧。大錢朝……我至死也要忠于大錢圣朝。這才是我身為一名刀客的尊嚴?!崩铠Q滿是血痕和胡茬的臉忽然裂開了一條縫,要仔細分辨才知道他在咧嘴笑。
“你不想想為什么你會輸嗎?”李鳴的聲音有些虛弱,但又很堅定。每一字每一句他都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你刀術(shù)確實強大。但你的刀只不過是一把凡人之刀了。而我的拐,是義士之拐。”
李鳴的大哥在臨死之前,就是這樣安慰李鳴并給他希望的。李鳴一直信任他的大哥,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敢一個人獨自來闖這大巴雪山。
“我刀術(shù)天下無敵,只是無意輸于你這奇門兵器罷了?!卑矘I(yè)默默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的眼角結(jié)出了很多冰晶,似乎流過幾滴淚?!澳銥槭裁捶且痛箦X作對?”
李鳴并沒有搭他的話,而是自顧自輕聲的說著。“大哥說我這拐,只要以為解除天下萬民之困苦的理想為柄,以為達成仁人千載之心愿的奮斗為桿,以為反抗大錢幾世之迫害的犧牲為頭;就自然能所向披靡。”
“荒唐,這天下本就是大錢朝的,你有何資格替幾屆逆民做這不忠之事?”安業(yè)感到自己頭上頂著的東西越來越無力了。他正想回頭。
“你也有家人吧……大錢是什么樣的你想必也清……楚啊。別再為自己的被愚弄找借口……我也曾是……你這樣的……”李鳴的話慢慢變得更加有氣無力。他倒下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安業(yè)回過頭,看到他倒在厚厚的雪里,少了一臂,旁邊早就布上了零星的黑色血跡,混著遍地白雪顯得格外詭異。
安業(yè)這才發(fā)覺他剛剛一刀斬去了那漢子的一臂,使得這個早已接近油盡燈枯的漢子徹底失去了生命。
擦了擦刀,帶上面具,安業(yè)搖了搖頭,用自己的刀慢慢掘出一個雪坑。把李鳴埋了進去。
隨后他拿起刀,朝著身后的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