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灼沒想到的是,第二日休息的空當,卻真的在院里看到楊溯送來的那些美人竟成了打掃的侍女,且八名美人竟一個不差的都成了侍女,蕭君彥無一臨幸。
此時,阿灼忽而明了,為何晉王府中這般多的女侍,還各個國色天香,原來都是這樣的被蕭君彥給打發(fā)了。
楊溯不止一次送來美人了吧?是蕭君彥不想枕邊人都是他建安侯的人,還是真的不愿呢?
阿灼呆愣的時候,恰逢蕭君彥走了過來,側(cè)目欣賞了一番她呆滯的表情:“這回,該相信本王不是好色之徒了吧?”
阿灼冷冷的開了個玩笑:“文人都好風(fēng)雅,王爺這般清高,倒是不同于常人吶!”
阿灼言下之意,還是不信蕭君彥對美人無意,甚至是暗諷蕭君彥裝清高。
蕭君彥臉色略沉,隱有生氣之意。
阿灼看著蕭君彥黑沉的臉色,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越來越紅的耳畔,終于有些猶疑,沉吟道:“王爺不會......從來都沒碰過女人吧?”
蕭君彥的臉上凝上了一絲可疑的暗紅。
真讓她給說著了?
這廂,輪到阿灼懵了。
只是她不明白,等明日蕭君彥生辰一過,他便二十五了吧?堂堂晉王爺二十五沒娶妻不說,便連個女人也沒碰過?當真是圣人了不成?
這些年來,往晉王府送女人的不在少數(shù),這些事她也有耳聞,據(jù)說,前些年掌管太宣四營兵權(quán)的都尉張弛之女被景帝定為晉王妃,此事過后不久,張弛突然被查出有貪污之嫌,入了牢獄,那欽定的晉王妃也突然暴斃,四營兵權(quán)便分散交給了京都幾處將領(lǐng),起初是楊溯代領(lǐng)了兩營,直到這兩年,四營兵權(quán)漸漸被蕭君彥收歸掌心,為他所用。
后來又依稀有朝中大臣要與晉王府聯(lián)姻,將女兒嫁過來,只不過每個要成親的女子幾乎都出了意外,不是家里被查出了什么到了臺,就是女子意外失足落水,或是風(fēng)寒暴斃,一個接一個的香消玉殞,以至于后來都沒人敢嫁晉王府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這些細碎,但阿灼她從小跟著李宸煜聊朝堂之事,早已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精明女子,怎會不知這些試圖與晉王府聯(lián)姻的朝臣不過是擋了有些人的路。
晉王和楊溯分權(quán)制衡已久,若他聯(lián)姻朝臣,無論文官還是武將,這一桿子的平衡都會被壓了過去,晉王若有了女眷親族的支撐,楊溯勢必會有危機感,不用楊溯多說,他的黨羽們也會很干凈的替他將這些事做了。
以至于,如今,蕭君彥也沒能成功娶親,哪怕他再風(fēng)華無雙,京都也是無官眷女子敢嫁了。
阿灼偷偷瞥了一眼蕭君彥,眼前這位王爺,雖看著閑散,景帝對他的倚重似乎沒有楊溯多,但其實很重要,如今掌了京都執(zhí)軍不說,太宣四營的猛將都不動聲色的被他收歸手下,恐怕,多的是她不知道事。
景帝又不是傻子,與其信任一個外姓氏族的建安侯楊溯,還不如信自己的同姓子侄更為妥當,只是帝王之心終究難測,或許只是面上會做些樣子吧,楊溯一黨不愿晉王獨大,景帝便也再未提起給他選妃之事。
只不過,讓阿灼不解的是,難道他蕭君彥就愿意這么單著?當寒風(fēng)夜下,一人孤枕裘席?
阿灼抿了抿唇,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王爺,你為何還不娶妃?”
聞言,蕭君彥劍眉一挑,幽幽道:“本王為何還未娶妃,你這個女諸葛,難道不知?”
阿灼道:“王爺謬贊民女了,我知朝中大臣之女王爺是不會娶了,畢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可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便是普通人家也有不少碧玉,難不成一個都沒入王爺?shù)难勖??還是王爺就打算這么清心寡欲下去了?想必娶一個尋常女子,不及官宦,便沒有那么多風(fēng)波了吧?!?p> 蕭君彥微微一怔,淡淡的垂下了眼瞼。
為什么不娶妃?
概他也不敢承認,那年風(fēng)鳴山風(fēng)下,那個白衣纖塵般女子,不經(jīng)意間的施以援手便已落入他的心間了吧,整整三年,從未忘記。
見蕭君彥不愿多說,阿灼便也不再多問,徐徐向一側(cè)走去,今日天氣不錯,已是陽春四月,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蕭君彥生的時節(jié)是她最喜歡的時節(jié),萬物復(fù)蘇,垂柳發(fā)芽,百花競放,落英繽紛,無邊碧綠成海,萬千波濤滾滾流動,黃鸝伴著翠柳,白鷺飛上青天,往年每當這個時候,阿煜都會帶著她策馬揚鞭,縱橫在田野山間,徜徉在風(fēng)鳴湖畔的支流中,縱情歡愉。
當風(fēng)吹過耳畔,他溫和的指尖拂過她的發(fā)梢,她總會悄然紅了臉龐,他便會寵溺一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那是多好的時光,那時多美的景象,如今杏花春雨,綠草成蔭,景物依舊,卻是已物是人非。
她再也找不回她的阿煜了,所有的美好,也都泯滅在這個春天里,這個她喜歡的時節(jié)里。
許是想的太過投入,不知何時眼中一紅,甚至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直到蕭君彥自一側(cè)遞過來一條拭淚的絹帕,她才恍若驚醒,忙別開臉去,再回首時,眸中又生出些許的凜意來,已然恢復(fù)如常。
蕭君彥便將那天天青色的絹帕淡淡的收回,隨著他的動作,那絹帕上仿佛還浮起了些許好聞的蘇合香的氣息,阿灼看著那絹帕似是女子之物,被蕭君彥拇指按住的地方不知道繡了什么,顏色疏淡,卻有著剛凜的線條,莫名覺得眼熟,見她沉思,蕭君彥恍若驚動,忙將那絹帕藏好,像是掩飾一般,旋即不自在的低咳一聲,竟率先轉(zhuǎn)移起話題:“還在想那些傷心事?”
阿灼斂起眸色,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不過是藏了女兒家的東西,又什么好遮掩的?不過見他那神色到好像是暗自戀慕,莫不是有隱衷?
阿灼略略勾唇,心中有了底便不打算探聽旁人私事,欠身禮道:“是方才阿灼有感而發(fā),在王爺面前失禮了?!?p> 蕭君彥掃了阿灼一眼,沉吟道:“在本王面前,你不必這般多禮,你本也不是拘束于這些小節(jié)的女子?!?p> 阿灼失笑:“那怎么行,豈不失了禮數(shù)?便是王爺肯,若叫府中別人看了,只會覺得我眼中無人,驕縱跋扈,恐怕更會被視為眼中釘?!?p> 蕭君彥冷道:“有本王在,誰敢對你無禮?”
突如其來的一句帶了頗多含義的話,讓兩人都是一怔,氣氛突如變的極其微妙起來,阿灼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蕭君彥便道:“本王只是不希望你在府中過得不自在,丟失了本性,畢竟,你早就是本王的盟友,壓抑久了,束縛了你的性子,誤了大事,也對本王不利。”
不動聲色的解了圍,又給了阿灼一個臺階下,卻也將自己善意再次變成刻意的圖謀,或許在她眼中,他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做什么都是因著利益,所以,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次了。
蕭君彥自嘲一笑,望向天邊浮動的流云,唇角勾起了凄苦的弧度。
阿灼點頭,微微一笑:“多謝王爺,那阿灼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阿灼會在適當?shù)臅r候,適當?shù)娜プ龅模粫屚鯛敒殡y的?!?p> 阿灼極其難得的給了蕭君彥一個好臉,畢竟她也不想總在那些虛禮與周旋的話語上費神。
蕭君彥眉目微揚:“你若是平日里說話都像你現(xiàn)在一般痛快直言,不彬著,也不彎彎繞繞,便更好了。”
阿灼笑道:“王爺這是人心不足,剛不過給了阿灼一顆甜棗,竟還誘逼阿灼日后須得將心里話都掏出來說,還不能彎彎繞繞,不覺得這甜棗給的太少了么?”
聽罷,蕭君彥朗然失笑,因著笑容,眉峰間的英氣都化作溫柔的線條,在絢麗的日光下溫和而刺目,阿灼一時看呆了,這是她第一次見蕭君彥笑,竟因為她一句玩笑話。
見阿灼看著自己,蕭君彥便也靜靜回視,眸中難得一見的溫和,竟然隱見幾分溫柔,看得阿灼匆忙避開臉去,怕再看下去,會在他的眸光下沉斃。
其實不得不說,同眼前這個人相處起來,其實很輕松,也很愉快,哪怕他太宣晉王,卻在她面前絲毫沒有王爺?shù)募茏樱踔潦翘幪庍w就她,更讓她以最輕松自在的方式或者,不必行那些虛禮,說話也不必拐彎抹角,這些,其實都是她很樂意的事情,也是她心底一直想做而囿于世俗沒能做成的事。
哪怕在阿煜身前,她也不敢張揚,不敢放肆去做的事。
阿煜是君子,習(xí)六藝,懂兵法權(quán)數(shù),更知禮節(jié),說話行事周到妥帖,一語雙關(guān)有之,含而不露有之,總之,從不會輕易吐露心聲,說話也是極為周全。所以,阿灼這些年來耳濡目染,即使再不愿,也多少學(xué)了三分,更是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本性,卻不想,如今,早已被蕭君彥看了去。
阿灼微微失笑,是了,她曾在阿煜逝后對著蕭君彥發(fā)出了所有的哀言,那些惡毒的言語如利刺一般捅向他,可他卻一一受了,受了這些,本來不需要他承擔的話語。
他早就見識過她本來的面目,卻依舊縱容她,讓她以自己的方式活著。
阿灼第一次覺得,或許眼前的這個男子,沒她想象中的那么壞。
或許若他不是晉王,他們真的能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