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彥不由深深凝視阿灼,狐疑,她真的是三年前的那個李灼顏么?那樣清麗的女子怎么有這樣一肚子的壞水?
望進(jìn)她如水般晶瑩的眸子,蕭君彥微微斂神,是了,這就是她,錯不了,即使三年那個女子帶著面紗,可這雙眼睛,他不會認(rèn)錯。
那時她眸心如水,有著這世間最純澈的光芒,湖光山色于她是一紙清霜,眼底卻也有彌蓋著的、克制的哀愁與向往,若無向往,又怎會期盼能站在高山之巔呢?而今她的眸同樣清澈,既含了那露水般的純?nèi)?,又泛出?jiān)毅的鋒芒,仿佛徹底沒了束縛、徹底掀去了那層覆蓋的迷障。
或許本來,她便該是這個樣子的,這才是她的本性吧。
那之前到底是什么束縛了她的本性呢?是李府的門規(guī)、還是李宸煜的風(fēng)華卓絕?
也許,都有吧,在那樣男子的身旁、在那樣的家門中,要顧及他的聲譽(yù)、要顧忌一門榮辱,終究有許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那么,她如今在他身旁,會不會有那么一絲的自在與輕松呢?
阿灼對上蕭君彥探究的神色,微微一笑:“王爺怎么了?是不是有點(diǎn)受不了?可是我也沒法子,那楊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我若做得太明顯了,反而會露了馬腳的?!?p> 蕭君彥干咳一聲,定了定神:“就算有飛鳥來,也不至于會有那么多,連飛鷹都來了,它們一致盤桓,又是怎么那么聽話的?
阿灼徐徐道:“其實(shí)那里面的飛鷹是受過訓(xùn)練的,在南疆,有一個部族專訓(xùn)奇珍異獸,可引百鳥盤桓,只要訓(xùn)出一只雄鷹,指揮它便可以引導(dǎo)周邊的飛鳥聽從其指揮,但前提是周邊須得有百鳥匯聚才行,所以我便以蟲為誘,引得百鳥前來,供其驅(qū)使?!?p> 說到這,蕭君彥便已經(jīng)明白了很多,接茬道:“所以你在建安侯府安插了一名南疆馴獸師?”
阿灼眼中閃過一絲悲憤,聲音落寞:“倒也不是我安插的......要怪,只怪楊溯那賊人太過好色吧,那個南疆女子曾是我很好的朋友,名為紫箏,在幾年前被楊溯擼去,成了妾侍,這一次,是她暗中相幫。她以飛鷹召喚百鳥盤桓在侯府上空經(jīng)久不散,又有黃雀蜓蝶亂舞,足可掩人耳目,形成這百鳥朝鳳之象。”
蕭君彥沉思一瞬:“如此說來,那會兒襲擊陛下的飛鷹也是她授意的了?”
阿灼忙道:“請王爺恕罪,切莫怪罪,要怪就怪我吧,紫箏心中有怨,恐想趁機(jī)一解仇怨,或是讓陛下認(rèn)為楊溯深的天意,更加忌憚于他,想要一招制敵罷了?!?p> 蕭君彥微微挑眉:“仇怨?你說曾是你很好的朋友,似乎,頗有故事?!?p> 阿灼低下頭去,神情悲憫,沉了好一會兒才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將著過往掀開一般,徐徐道:“我和阿煜曾去過南疆,在南境,我們意外遇到狼群,是紫箏驅(qū)使飛鷹匯集百鳥驅(qū)趕了狼群,救了我們。后來,她鐘情于阿煜,一路跟隨回到了京都,南疆女子生性豪放,追求也熾烈,被阿煜拒絕后,一直徘徊在李府左右,她救過我們,所以阿煜一直對她以禮相待,只是并非男女之情罷了。
“紫箏不肯放棄,便在京都住了下來,開了間酒樓,倒與我時常來往,只是那時候我還小,并不太理解男女之情,可阿煜已經(jīng)是十六歲的偏偏少年郎了,京中仰慕甚多,見紫箏與我們交好,不免有人動了歪心思,一夜之間,將紫箏美若天仙的名頭傳遍,引來了不少慕名之人,自然也包括了時值將軍的楊溯。
“我不知楊溯究竟與紫箏說了什么,或者是以什么威脅了她,在一次宴飲后,紫箏便留書于我,告知以后不必再相見,爾后沒過多久,我便在一處華貴的府邸見到了她,才知她真的跟了楊溯。后來我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直到阿煜身死之后,她飛鷹傳信,倒是先告訴我,若是要給阿煜復(fù)仇,一定要帶上她。所以我便在前日與她在那處酒樓定下了這百鳥朝鳳的計(jì)策?!?p> 蕭君彥微微皺了眉:“那如此說,今日崔正元拿出的那本費(fèi)蘊(yùn)所寫的彈劾奏章,也是紫箏從建安侯府中偷來的了?那大概是四月前的事情了吧?可你不是說,你們是這幾日才有聯(lián)系的么?”
阿灼垂眸:“其實(shí)這件事,也是她前日才告訴我的,那奏章的確是她偷的,但并不是我授意......”
看著阿灼略顯失落的面容,蕭君彥頓時明了:“是李宸煜?”
阿灼苦笑一聲:“或許吧,她沒說,我便也沒問。我以為,阿煜同她早就沒有了聯(lián)系,但看起來并不是,或許她就是為了幫阿煜才入的建安侯府,也或許,他們也是盟友吧。既然阿煜不曾告訴我,便是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問了??扇粽媸侨绱耍覍幵府?dāng)日便撮合他們在一起,也不至于像如今一樣,阿煜橫死,而她卻要以身侍敵?!?p> 蕭君彥眉心蹙起,她的心是有多大,連心愛之人也肯相讓么?終究是不夠愛,還是太愛了呢?
蕭君彥問道:“你方才說或許是她心中有怨,是因?yàn)槟???p> 阿灼搖了搖頭:“她是極通透的女子,哪怕和阿煜做不成眷侶,哪怕待我長大后曾和阿煜在一起過,她也不會因此責(zé)難我,反而愛屋及烏,也護(hù)著我。她雖身在侯府,卻偽裝極好,看起來平靜如水,暗中的消息卻從未斷過,她知道阿煜是被害的,更知道景帝為人,或許因?yàn)榫暗勖髦獥钏菸:χ伊?、?qiáng)搶民女卻坐視不理而心有怨氣吧。也或許,是為了無法為阿煜手刃仇人,便想讓景帝更因飛鳥之事忌憚楊溯吧?!?p> 蕭君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想讓阿灼再沉浸在這哀傷的情緒里,便轉(zhuǎn)而問道:“那其他的呢?還有那個琴聲是怎么回事?”
阿灼道:“琴聲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覺得這些鳥是被琴聲引來的,而不是有人刻意驅(qū)使,以免懷疑到紫箏身上。侯府連接外湖,湖心假山之中是個空心的水洞,一旦清泉流過,便會形成樂音般的聲音,且有回音,若稍加利用,在其間放置一把長琴,水珠徐徐落到琴弦之上,便如有高人再彈奏一般,待聲音隨著水聲擴(kuò)散出去,便如有人在山谷間彈琴一般,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只要清泉不止,長琴只需放在那,那琴音便會一直在。”
蕭君彥訝然:“你怎么會對侯府這么了解?”
阿灼笑了笑:“不是我,是蘇敬書。蘇敬書是工部尚書,曾掌管水部司,對建筑和水事頗有鉆研,又時常出入侯府,對那里山勢地形最為了解,這個主意便是他出的?!?p> 蕭君彥問道:“那你是怎么說服蘇敬書倒戈的?”
阿灼微微一笑道:“我說王爺會保他性命,而且我查過他,八年前科舉的探花呢,后來入了翰林院,又轉(zhuǎn)到工部,私底下也干凈,沒有以公謀私的斂財(cái)之嫌,也無其他不良嗜好,唯獨(dú)愛釣魚,倒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股清流呢!這樣的人,怎么甘愿替楊溯那樣的人一直做事?再者說,楊溯那樣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信任誰,否則又怎么會對前任工部尚書動手,蘇敬書本就猶豫,我拋出橄欖枝,助他脫離楊溯掌控,且許他晉王麾下,既保住他性命,又可讓他繼續(xù)做官場清流,他自然更愿意與我合作咯?!?p> 蕭君彥略有狐疑:“就這樣?”
阿灼點(diǎn)頭:“當(dāng)然了,就這樣!不然呢?”
蕭君彥勾了勾唇:“你如何篤定蘇敬書一定會上鉤呢?”
阿灼咪咪一笑,不予作答。
陽光照落,將阿灼如玉般的容顏映出一層輝光來,眉眼間自有風(fēng)華。
蕭君彥頓時明白了,想起今日蘇敬書看向她那炙熱的神色,絕不是在看普通女子的眼神,同為男子,他怎么會看不明!
蕭君彥瞬間沉了臉,想起那日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原來,她竟然以色示人!
蘇敬書那么快的同意合作,怕自然也是貪慕她的容顏吧!
蕭君彥冷冷掃了阿灼一眼,面色不悅:“本王竟不知,你還有這等本事!”
阿灼俏皮一笑:“王爺那日還說我有幾分做妖孽的天賦呢!我怎可辜負(fù)王爺美言?”
蕭君彥噎住,不由氣得胸口沉郁,他那樣說是為了讓她去勾引別人嗎!
蕭君彥似笑非笑的看了阿灼一眼:“所以你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給本王招蜂引蝶?”
阿灼一噎:“那不也沒有法子么,這樣才能盡快的吸引他的注意?!?p> 蕭君彥深吸一口氣,極力忍住一手掐死阿灼的沖動,問:“可你怎確保楊溯不會殺他,他手下的賀楓,是拔尖的高手,此事之后,未必不會暗殺他?!?p> 阿灼道:“正是因?yàn)橘R楓,我才放心!”
賀楓說過,他不會傷害她。即使他授意要?dú)⑻K敬書,但只要阿灼與蘇敬書在外出之時形影不離,做出誓死保護(hù)的模樣,賀楓若想殺他便不得不先動她,他出手必會手掣肘。但過了這幾日,蘇敬書便會去往漳州,那想必,再蘇敬書回來之后,賀楓是不會再動手了,否則,動靜太大,便會打草驚蛇,觸動了景帝,楊溯同樣落不得好。
可是聽聞此言,這下,蕭君彥可忍不住了,她連賀楓都不放過?那樣危險(xiǎn)的人!想起那日賀楓在街道不顧楊溯之意枉自救下她的舉動,蕭君彥臉色更沉,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晉王府的人?竟然成天在外勾三搭四?還這么大言不慚的說信任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