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帶著妹妹離家出走。當然，前提是如果僅僅是從醫(yī)院偷偷離開就算是離家出走的話。那么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我和妹妹也的確算是擁有了寶貴的青春期關(guān)于叛逆的回憶。
時間是二零零二年七月中旬的某天。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嘈雜的仲夏，蟬一刻不停地高聲鳴叫，寬闊的行車道上各式車輛來來回回呼嘯而過，隔壁看護病房的兒童的哭鬧，各種各樣的聲音在空中混雜交纏，通過空間的縫隙傳遞到我的耳中。
遠處正在建設(shè)中的高樓的玻璃幕墻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太陽將陽光無私地灑落到人間。
掛在墻上的電子表數(shù)字改變?yōu)?2。
換上捐贈的新衣服。
收拾好我和妹妹的所有物品，簡單打了一個小包袱。
在白紙上留下了感謝的話語，以及，希望醫(yī)院的大家不要尋找我們兄妹的請求。
那一天，我和妹妹從醫(yī)院出走了。
我十五歲，妹妹十四歲。
出走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為想這么做，所以就這么做了。
“要送到孤兒院去——”
醫(yī)生的話語縈繞在我的耳邊。
“走吧！”我一邊拿好行李，一邊對妹妹說。
“嗯。”
妹妹拉起我的手。
……
大病初愈。
第一次獨自帶著妹妹外出，我對眼前這個由鋼筋混凝土構(gòu)成的世界感到由衷的力不從心。
出了醫(yī)院，迎面而來的就是人流。
——大量的人從我的身邊走過，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如此數(shù)量的同類，這讓我感到手足無措，甚至對這些行人起了畏懼之感。每當面對一些人注視我和躲在我身后的妹妹的眼神時，我就不禁變得瑟縮起來。
在他們看來，我和妹妹一定很奇怪吧——
……
事實證明，人們對我們并不抱有多大的注意，善意的也好惡意的也好，在這樣一座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化都市中，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無暇多顧。
至于我和妹妹，大概在他們眼里也只是千千萬萬平平凡凡的人的一員吧。
……
好不容易克服對飛馳而過的車輛的恐懼過馬路時，因為不懂交通規(guī)則闖了紅燈，被交警狠狠訓(xùn)斥。
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我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生活不易，我真是深有體會。
“……哥哥，肚子餓……”
妹妹紅著臉小聲地說。
對女孩子來說，承認肚子餓難不成是件很丟臉的事嗎？
“??！抱歉，是我不好，明明早飯也沒吃來著，讓你餓著肚子陪我瞎轉(zhuǎn)，真是對不起?！?p> “不會?！泵妹糜昧u頭。
我看到路對面有一家商店，打算去買一些面包之類的速食。
從座位上站起來，妹妹水靈靈的眼睛望著我。
“一起去吧，哥哥。”
“不，你坐在這里稍等，我去買就好了?！?p> “一起去?！?p> 妹妹扯住我的袖口，堅持要一起去買食物。
“唉……誰讓我是個不懂得應(yīng)付女孩子的家伙呢？走吧，一起去好啦！”
面對妹妹，最終作出妥協(xié)的永遠是我。
聞言，妹妹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也許是陽光的緣故，妹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好像變得通透起來。
不過，就皮膚白這件事來說，我和妹妹是一樣的。
長年不見陽光——這樣的原因。
……
我對妹妹沒有印象。
僅僅是接受了其存在而已。
自從我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醒來時，就發(fā)現(xiàn)身邊有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子睡在旁邊。
從前的一切恍如隔世，只有只言片語的文字在我的腦海中顯現(xiàn)。
撫摸自己骨瘦如柴的身軀，看著自己白皙得如同死人的皮膚。
最重要的是，我的身體的溫度低得嚇人。
“我……是誰？”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呢喃，睡夢中的女孩翻了個身，慢慢蘇醒過來。
睡在我身邊的女孩即將蘇醒，我該怎么面對……
事件在我的腦海中糾結(jié)成一團亂麻。
怎么辦？
這時候要說些什么嗎？
我沒穿衣服欸……
……啊啊，完了。
最終——
我繳械投降，選擇什么也不做，就這么啞然呆立，靜靜地觀望著女孩。
陽光照射在她尚未完全清醒的臉上，用手使勁地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緩緩地眨動。
“……嗯……”
她迷迷糊糊地扶著額頭，上身從被褥中直起，白色的長發(fā)中的幾綹從肩頭垂到我仰望她的臉頰上。
聞到了芬芳的花香，是香波的散發(fā)的氣息嗎？
……女孩坐起身來。
謝天謝地，她好好地穿著睡衣。
注意到我的眼神，她立刻帶著詫異的表情轉(zhuǎn)過頭來。
“哥哥……！”
臉離得好近！
女孩精致的面容令我屏息。
嗯？
哥哥？
是這樣叫的……對吧。
哥哥——
總覺得很熟悉，很親切……
哥哥……
哥哥……
哥哥……
以前的時候，明明一直被這樣溫柔地呼喚。
以前的時候？
一瞬間，陌生的女人都獰笑代替了面前美麗的面龐。
“時間到了喲！”
女人的笑容被剝離，嘴唇被撕裂至耳畔。
失去了人的皮膚，僅僅團縮在一起的猩紅的臉部肌肉蠕動著。
“時間到了喲！”
她再一次重復(fù)。
恍惚之后，我看到了懸掛在墻上的，各種各樣的醫(yī)用器械。
鋒芒在唯美的月光中閃耀著冷漠的寒光。
……
?。澏叮?p> ……
?。ㄒа狼旋X）
“哥哥，你怎么了？！”
“嗯？”
眼前的景象不復(fù)存在，只有一個人偶一樣美麗的女孩在我面前。
身上汗如雨下。
女孩曖昧的氣息噴吐到我的臉上。
——沒事了
我安慰她。
想起了什么。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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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回來了哦?！?p> “哥哥……”
清冷的面龐，那雙眼睛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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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逸花再次呼喚著我，撫摸著我的臉頰，仿佛不相信這一切在現(xiàn)實之中真真切切地發(fā)生了。
“嗯，是我喔，逸花?！?p> “真……真的是……”
妹妹驚呆了一樣。
“嗚嗚嗚——”
隨后伏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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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勢環(huán)抱住她，用手撫摸她的秀發(fā)。
“歡迎回來！哥哥?！?p> ……
……
……
我們就這么保持著擁抱的姿勢。
?。ㄊ寄?p> 突然，強烈的嘔吐感席卷而來。
我不顧一切般地避過逸花，趴在床邊吐了起來。
“媽媽”依然在低語。
“時間，到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