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屋內(nèi)的子幻起床,準(zhǔn)備出門打水洗漱,只覺一陣頭暈,猛咳嗽幾聲,一股血腥味并未讓她不適,不過習(xí)慣性地擦掉嘴角的血跡。
突然聽見外面有人敲門,她疑惑地問:“這么早,你有什么事嗎?”
“你咳嗽得厲害,可是中毒的緣故?”
她打開門,看到眼前的人,忽然有一種暖心,聲音柔和許多。
“你是擔(dān)心我了?才一整夜在外面?”
“是,你中毒了,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你想到什么解毒的辦法嗎?”
“有。”她莞爾一笑,“等我洗漱完,再告訴你。你回去休息吧,我沒什么大礙,還走不了?!?p>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只管喊我?!?p> “好?!?p> 允希轉(zhuǎn)身離開,回到自己屋里,恍恍惚惚地睡。
一會兒,子幻洗漱完畢,換了一件干凈的衣服,然后去外面的柴房,燒柴煮藥,允希身體剛恢復(fù),昨夜又沒有歇息,定會對身體造成損害,巫師說過他雖然表面看著沒什么事,但稍有不慎,就會再次陷入之前的病痛中,所以一定得要靠他的秘方養(yǎng)著。
湯藥煮好后,她倒了一碗,端去允希的屋里,敏感的他一聽到動靜,立刻醒來,看到她端藥來,趕緊起身,卻覺得全身無力,無法起身。
“你的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像昨晚那樣傷害自己,郎中說過了,你的病經(jīng)不起風(fēng),熬不過冬。”
“我……咳咳咳……,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p> “你先喝藥,至于我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可以解決的?!?p> “好?!?p> 他接過湯藥,咕嚕咕嚕喝下去,藥是苦澀的,他并沒有皺眉,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味道。或許在之前,自己就是藥罐子,才會對湯藥的苦澀沒了什么反應(yīng)。
“我昨日出門,遇見一個仇家,才導(dǎo)致任務(wù)失敗,我們在這里不易久待,你休息片刻,我去收拾東西,準(zhǔn)備點干糧,我們就出發(fā)離開?!?p> “我來幫你?!?p> “不必,我應(yīng)付得來?!?p> 見她堅持不讓他幫忙,只能點頭答應(yīng)。
子幻離開屋里,就去收拾東西,她從未想過什么普通的生活,因為她的成長經(jīng)歷,只有殺戮和爭奪,所以平凡和普通,這輩子都與她無緣。
這些日子,與允希生活在這里,無論是守著睡著不起的他,還是現(xiàn)在能走動的他,都有一種想要這樣生活下去,沒有人打擾。
另一邊,蘇婉玥進宮面圣,齊國皇帝知她真實身份,所以允人帶她秘見。
偏宮內(nèi),皇帝與蘇婉玥對坐,桌上的棋盤,黑子被白子重重包圍,這是皇帝刻意派人擺的棋譜,他想借此告訴她,現(xiàn)在自己才是掌局者,她若敢說什么不該的話,就如黑子般的命運,隨時被吞沒。
“陛下,這棋譜還真有意思?!?p> “蘇掌事更有意思,區(qū)區(qū)一個販賣消息的人,還敢來見朕,就不怕你的身份暴露?!?p> 她的聲音清脆,笑著看向?qū)Ψ?,風(fēng)吹動面紗,而他一動不動,對于眼前的女子,皇帝不好奇她長得如何,只要能夠替妹妹報仇,她的嗤笑,可以被原諒。
“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你的無禮,朕也可原諒,只要你告訴朕她在哪里?!?p> “我有什么好處?”
“你想要什么?”
“趙允希。”
“那個病秧子?”
“……”蘇婉玥笑而不語,本來是為齊子幻做說客,替她免了這禍端,可現(xiàn)在不一樣,她要讓她付出欺騙自己的代價。
“好,你若能夠抓到她,朕就把趙允希送你?!?p> “看來這個談判,陛下很滿意?!?p> “哼,你這次做得很對,讓朕能清理身邊的垃圾。”
“不過是利益往來,陛下給我們想要的,回饋陛下也是應(yīng)該的?!?p> “你算得很清楚,一碼歸一碼,子夜的事,朕應(yīng)你的要求,絕不會反悔,至于那個叛徒的事,我會拿趙允希的命回贈你?!?p> “謝過陛下?!碧K婉玥起身,沒有再與他說什么,直接就離開。
皇帝的緊攥手心,見她離開了,臉色極為難看,這一次為了揪出子夜,他把齊國國都敞開城門,減少她一半的稅收,讓蘇管事的人肆意販賣消息,賺取巨額的利潤。
地宮最偏僻的一角,地牢是陰冷潮濕的,子夜正襟危坐,絲毫不在乎眼下的處境,成王敗寇,視死如歸,反正他已派人通知子幻,現(xiàn)在她也該離開木屋了,皇帝根本就不能傷害到她。
“枉我這般信任你,你竟然背叛我?!被实鄯畔乱粐募茏樱曇袈晕⑺粏?,曾幾何時他們對酒當(dāng)歌,亦或策馬揚鞭,他遭人欺辱,他拔劍而戰(zhàn),他登基為帝,他以命相守,在這個世界,除了信任最疼愛的妹妹外,就只有子夜一人值得信任。
“是我對不起你,可我問心無愧?!?p> “問心無愧!”皇帝氣得起身,舉起手上的馬鞭,狠狠向他抽一鞭,血浸透衣衫,流在外面,流到腳裸的鐵鏈上,又滴在地上,而他不吭一聲。
“蘇掌事的毒,還真讓我意外,不過一鞭,就能讓你血流不止,我還真是要好好感謝她?!被实垩劾锪髀冻錾儆械谋瘺?,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在地牢里處置的人,會是從小陪伴自己的子夜。
“陛下,氣我叛你,子夜無話可辯,但還求陛下仁慈,放過她。”
“到現(xiàn)在,你還為她求情!”皇帝青筋暴起,緊攥馬鞭,低吼道,“為了她,你殺了公主,殺了公主的師父,背叛了我,現(xiàn)在我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子夜閉眼,不打算在多費口舌,皇帝想要做什么,從來沒有人阻止,而他現(xiàn)在只是任人宰割的魚肉,的確不該奢望太多。
“不說了?”
“……”
“好,那我打到你說為止?!?p> 皇帝揚起馬鞭,又繼續(xù)抽打他,子夜皺著眉頭,還是一聲不吭,從背叛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這樣的結(jié)局。
等皇帝派出去的人,到了木屋時,已經(jīng)沒有了子幻的蹤跡,只有一具夜魅叛徒的尸體,現(xiàn)在的夜魅組織老成員,大部分被皇帝派兵圍剿,逃出來的也都無跡可尋。
子幻帶著允希在林中的洞內(nèi)躲藏,這里以前是盜匪藏匿的窩點,外面雜草叢生,只有從秘密地道才能進來,再往里面走,就是地洞的另一個出口,外面是被山四周圍著的谷底,地方不大也不小,足夠容納十幾人。
這是子夜帶人攻打盜匪后,一直被他隱瞞起來,成為他的秘密基地,若不是他派人報信,子幻也找不到這樣隱蔽的地方,也不會知道他暗地培養(yǎng)了殺手。
帶她來的人,稟明主人的遺訓(xùn)后,她成為這個組織的首領(lǐng),安排允希休息,她才向人了解。
這個組織是一年前建立的,里面的成員都是在培養(yǎng)夜魅時,挑選出來的十一名精英,再以不合規(guī)的理由,把他們除名,單獨培養(yǎng)起來,他們的任務(wù)就是待命,等候主人安排。
因為主人遭遇不測,所以副首領(lǐng)按照遺訓(xùn),木屋尋找新主人,至于夜魅的新成員,不過是些半成品,他一路清理十幾余人,也沒傷到分毫。
子幻想到與蘇婉玥的約定還剩一日,而兩人相隔的地方也算不上太遠(yuǎn),可就這樣放棄允希,她心有不甘,如今的他記憶還未恢復(fù),就算對自己有懷疑,但也絕非是抗拒,這幾日的相處,她坦誠相待,告知對方她是殺手的身份,又說起自己如何救他,盡管其中有不少謊言,但她能感覺到他正在信任自己。
反悔,或許是她現(xiàn)在唯一的想法,就算立即命喪于此,也不愿意把他交給蘇婉玥。
“主人,有人闖進來了,已被我們擒獲?!?p> “帶我去見他?!?p> “是,主人?!?p> 子幻到了洞內(nèi),坐在石椅上,許是中毒的緣故,有些無力,看著下面的男子,也沒有吃驚。
阿木本來就是平王最忠實的心腹,舍身來這里救人,也不讓人覺得意外,之前就感覺到有人跟蹤,可惜自己中毒在身,那副首領(lǐng)的功夫不低,但比起阿木這樣的高手,還是略差分毫。
“你倒是不怕死,孤身來這里,而不去通知你的平王妃?!?p> “爺?shù)纳眢w如何了?可有犯???”阿木擔(dān)心地問道,他自聽到王爺被抓到齊國邊境,就日夜兼程,找到木屋的地點。
他的眼里布滿血絲,胳膊上的傷口流著血,還有幾處中了暗器,他似乎是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比起這些痛,更害怕唯一的親人離開這個世界,戰(zhàn)王身不由己,無法親自前來,所以臨走前,囑托自己一定要帶回王爺,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是我夫君,自然不會有事?!?p> “戰(zhàn)王殿下說了,他知道是你在搞鬼,只要你讓王爺平安回去,一切都不與你計較。”
“你覺得我怕你們?”
“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是眾矢之的,少一個仇人,就多一個活著的機會?!?p> “一個階下囚,還敢口出狂言。”子幻嘲笑道,“你這榆木腦子,怕是又進了水?!?p> “……”
“把他帶下去,不能讓趙公子知道此事。”
“是主人。”
副首領(lǐng)差人把阿木關(guān)在隱秘的洞牢,派人看守在著,然后又去找主人。
輕敲門,子幻讓他進去。
“主人,屬下見你有中毒跡象,故此把洞內(nèi)珍藏的一顆百解丸獻(xiàn)來?!?p> 子幻拿過錦盒,打開看到里面是一個能解百毒的藥丸,世界只剩三顆,一顆在齊國皇宮,一顆在毒王那里,還有一顆則是巫族人持有,不過巫族那顆已經(jīng)被一個江湖道長奪走,不知其蹤跡。
現(xiàn)在可謂是天助于自己,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緣分,服下丹藥后,副首領(lǐng)替主人運功清毒。
深夜,子幻的毒已經(jīng)清完,副首領(lǐng)因此而損了不少內(nèi)力,向主人告退后,回到自己的住所。
他是子夜失蹤多年的弟弟,當(dāng)年加入夜魅,也是為了尋找子夜,兄弟二人相認(rèn)后,為了解決子夜的后顧之憂,才出了這個主意,帶著那些被秘密培養(yǎng)的人,到這里隱藏起來。
子夜曾說過,若他身份暴露,讓自己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走齊子幻,阿莫在木屋初見她時,并不明白弟弟為何對她如此癡迷,而且這女子還是嫁了人的,現(xiàn)在他也是不明白的,為了弟弟的遺愿,耗損內(nèi)力的代價,對他而言是值得的。
子幻卻不知道,為什么阿莫要這般幫她,擔(dān)任殺手這個職業(yè)的人,素來都是不講什么情分,若首領(lǐng)的能力被人質(zhì)疑,就會被下面的人奪位,甚至于慘死于同伴的手。
她就是靠著爭奪,才走到夜魅副首領(lǐng)的位置,靠著欺瞞,才得到子夜的相助,但現(xiàn)在不知為何,她有些后悔,覺得自己的過去,只會讓允希瞧不上,總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或是恢復(fù)了記憶,一定會選擇離開自己的。
此刻的允希,從睡夢中驚醒,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又或重生了這個世界,他疑惑地看向四周,陌生的環(huán)境,讓他不由得警惕。
這是哪里?
在破廟追殺我的人,是誰派去的?
齊子鬟又如何了?
他腦子里不斷問自己,可一件事情都想不起來,他起身,披好衣服,推開門,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山谷,一覽無余,除了那個惹人注目的洞口,似乎沒有別的出口。
允希沒有了武功,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趁著沒有人發(fā)現(xiàn),瞧瞧地離開山谷,往洞口的地方走去。
在樹上觀察的殺手,看到他這樣奇怪的舉動,有些不放心,所以不動聲色,緊跟在他的后面。
走進洞內(nèi),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看到有人靠近自己,迷迷糊糊地往后退幾步。
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殺手聽到聲音,加快腳步趕來,將他扛在肩上,送回之前的屋子,然后去稟告給副首領(lǐng)。
翌日,清晨。
允希睜開雙眼,看到子幻在面前,好像是記不起昨夜的事,繼續(xù)關(guān)心她的傷勢,見他不像是恢復(fù)記憶,子幻些微放寬心,笑著回應(yīng)他,說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大礙。
她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把塔姆的遺言告訴他。
“醫(yī)治你的郎中說,你雖然看著是恢復(fù),可你的病并沒有好,正所謂天命不可違,更何況你做了違背天理的事,所以你只能活三年,每天都要靠他的秘制湯藥,才能續(xù)命,不讓體內(nèi)的寒毒復(fù)發(fā)?!?p> “……我知道了?!痹氏1憩F(xiàn)得很平靜,他總有一種感覺,認(rèn)為自己早就不該存活世上,現(xiàn)在有幸多了三年,或許也是好事,子幻雖是殺手,但對他逐漸誠懇,之前的懷疑,讓他有些內(nèi)疚。
“只是委屈了你,嫁給我這短命之人。”
“不委屈。”
“你真的想好了?”
“當(dāng)然,等我處理完手里的事,我們就在這里完婚?!?p> 允希看著她一臉期待,又想到她的救命之恩,微微點頭,溫言道:“我雖對你還未有男女之情,但定不會負(fù)你的?!?p> “如此就夠了,可你是王爺,我怕……”
“我雖是王爺,但我不在王府,或許是因為犯了罪,被貶到這里,你不嫌棄我,就算好了?!?p> “當(dāng)然不嫌你?!弊踊眯χ貞?yīng),喂他喝完藥,就回到自己的屋,打坐調(diào)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