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帶本身看起來與平常的錄像帶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黑板擦大小,放在手心輕飄飄的。
表面上看不出帶子里的內(nèi)容提示,也有任何記號。有那么一瞬間,匡辰只覺得這帶子里頭可能什么都沒有,就是一卷空帶,不過錄像帶放置的位置實在是太讓人感到大惑不解,不得不朝一種詭異的方向上去想。
消失的血人引導我找到了它,可為什么這么做?還有,血人的身份又是誰呢?是相片里炳爺身旁的妻子,還是話劇院里消失的同事其中之一?現(xiàn)在根本無從得知。
相片里的人從抬手指路的狀態(tài)變回原狀,恢復了原來的表情,眼珠并沒有爆炸,頭顱安安穩(wěn)穩(wěn)的頂在脖頸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就因為我能看見你們所以找上我?”
匡辰捧起相框喃喃自語,申鈺湘的告誡確實是真的,靈視也會帶來麻煩。
相框的背后倒是有文字,內(nèi)容相當簡單,是用鉛筆寫的:1987/10/17,紅禮炮歌劇院話劇團來江演出,梁炳中。
梁炳中應該就是炳爺?shù)恼婷?,另外,從不多的文字上還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論:1987年枯堂街電影院在10月份迎來了外地話劇團的演出,這樣一來,炳爺也是因為外部的驅(qū)動才來到江平市枯堂街的,而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樣。
不過炳爺最終是選擇住了下來,和妻子一起選擇在江平這個小城市里生活,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
力量?!難道炳爺和林曼雨是一樣的,最終的目的便是得到那神秘的力量來撫平一切憂傷么……
屋內(nèi)的簡陋和孤寂確實讓人感到一陣憂傷,炳爺是個愛好詩歌的人,思想覺悟定不會被普通的憂傷所困,但匡辰目前想不出有什么還能讓炳爺這種年紀的人耿耿于懷。
“小伙子,你……餓不餓?鍋里有粥,早上我特地跑去買的米,市場里的人好啊,還額外送了倆雞蛋嘞?!?p> 炳爺?shù)穆曇魪膹N房傳出來,看樣子是快拾掇完畢了。
“不用了,我來之前吃過了?!?p> 匡辰什么也不想了,下意識的將錄像帶連同黑色塑料袋塞進了口袋,放回相片,檢查了幾遍地磚后才坐回了沙發(fā)。
“牙口好,胃口就好?!?p> 他端著一盤蘿卜條和一碗稀粥走了過來,隨后坐到了靠窗的小圓桌旁,由于是只有一個人吃,小圓桌倒也不顯得擁擠。
“林曼雨的事啊,那天其實大部分都說給你們聽過了,之前也跟別人說過,可他們不信我,說我老眼昏花快不行了。呵,真有意思,既然沒人信我后來也改口了,干脆把自己與這事撇清了關(guān)系?!?p> “炳爺,假設(shè)真的有那種……力量,您覺得林曼雨她這么做正確嗎?原本她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但現(xiàn)在看來,她究竟是被害者還是殺人兇手我很難分清?!?p> “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事情,”炳爺吸溜了一口粥,又夾起一根蘿卜條放進嘴里嚼,“沒有絕對的好,沒有絕對的壞。好與壞猶如一條繩子上的兩條分支,相互纏繞,難以分割?!?p> “當初林曼雨要是選擇把一切交給法律來處理應該會好很多吧。”
炳爺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匡辰覺得如果一直探討關(guān)于對錯的話題不僅會讓氣氛變得壓抑,還容易葬送了這一次好不容易的拜訪時間,他決定將話題轉(zhuǎn)向炳爺本身,他想知道梁炳中過去的故事(或是說不為人知的秘密)。
“嗯哼,炳爺。聽申姨說您以前是話劇團的,還在老電影院里登臺演出,當時非常受歡迎?!?p> “嚯嚯,都是些老掉牙的舊聞,沒想到她還記著。記得那時候她還比你小,也不需要人跟著,晚上獨自跑枯堂街來玩,印象蠻深刻的;后來突然很長時間都不見她來了,最近我才知道原來是出國了?!?p> “既然如此受歡迎,后來怎么就……”
“你不知道,老電影院里發(fā)生過一些不好的事?!?p> “不好的……事?”
“沒錯,”炳爺撂下筷子,繼續(xù)講道:“平時我不愿提起,畢竟不是什么好事,但今天你既然提到了,我就破例一把,滿足你的好奇心。”
“好嘞。”
“首先這事兒最大的破壞性因素還得是上世紀80年代發(fā)生在枯堂街的一場大火,大火幾乎是徹底將老電影院的一切焚燒殆盡,也正是因為這場大火讓我們紅禮炮話劇團的前途從此葬送?!?p> “人為的還是自然?”
“當時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是由于后臺燒開水的煤爐濺出的火星子引燃了堆積的、用來制作道具的秸稈、木條,工作人員正好不在未及時發(fā)現(xiàn),繼而蔓及到了演出帷幕,整個舞臺就這么燒起來了!”
匡辰的喉嚨一緊,似乎從梁炳中滄桑的眼眸里看到了多年前在舞臺上狂涌肆虐的火海。
………………
1987年10月
熱烈歡迎紅禮炮歌劇院話劇團來江演出——
劇務:梁炳中
財務:姜云芳
編?。宏惾f里
導演:薛乾
演員:陸國建、楊雷、蔡景禮、吳香蘭……
舞美:……
燈光:……
音效:……
影院兩邊寬大的磚墻上都貼這這樣一則海報,底部是一個紅色的禮炮logo,打一眼看上去喜慶得不行。
“新話劇嘞!有看頭。”
“難得?!?p> “呦,大老板,今晚表演什么吶?”
“《燃燒的原野》,濟海原作。歌頌勞動、收獲和愛情?!绷罕须p手叉腰,面帶微笑逐一回應前來看熱鬧的人群,他非常享受這樣的氛圍。
話劇團巡演已到尾聲,頂多在呆兩周他們就能回上海,梁炳中都已經(jīng)想好了,到時同香蘭一起回到家鄉(xiāng)的筒子樓,用賺來的錢開一家不大不小的店,做做不大不小的生意,再生幾個不胖不瘦的娃,在南邊陽臺里種一株不胖不瘦的丁香……
流動的人潮紛紛涌入,這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漂亮演出。
此時的梁炳中不知道,45分鐘后吳香蘭——他的妻子,再也不能從門內(nèi)走出,她會變成火焰中一朵虛幻的花,永遠綻開在燒灼的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