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夾里又有若干個文件夾,按兩名死者死亡當天的行動軌跡分門別類命了名。肖克快速掃了一眼,然后點開了名稱為“趙建國上班”的文件夾,里面又有好幾十個視頻文件,將趙建國當天離開家門,出現(xiàn)在小區(qū)電梯監(jiān)控范圍內(nèi),司機開車載他駛出車庫,沿途經(jīng)過每個路口,直至到達其地產(chǎn)公司進了他私人辦公室,這一段行動軌跡的監(jiān)控調(diào)了個嚴絲合縫,又細心地改好了相應的名稱。肖克心下暗暗佩服省總隊同志的工作態(tài)度。
他擇取幾段監(jiān)控細細觀看,盯著趙建國的座駕駛過每個鏡頭,繼續(xù)觀察著視頻里接下來的畫面。然而一無所獲。幾段視頻里除了趙建國那輛黑色的豪華商務轎車以外,并無其他共同之處。這讓他不僅心中生疑,卻又暗自寬慰。
他換了一個“趙建國下班”的文件夾。從視頻名稱看,趙建國離開公司后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私人會所。他點開了第一段視頻。時間已是下午六點四十七分,夕陽殘照天色暗沉視線受阻,但注意到趙建國白天的衣著,肖克還是很快便在視頻畫面內(nèi)鎖定了他。許是事務繁重的緣故,電梯監(jiān)控下的趙建國顯得十分疲憊,神情低落。他將頭向后倚在轎廂壁上,臉孔深深埋進雙手掌里,默立良久,又上上下下來回用力搓了搓,似乎清醒一些。他理了理衣服,大步流星走出電梯門。
司機載他直驅(qū)一家高檔私人會所。此處出入的都是一些社會上層人物,為保護會員隱私,會所內(nèi)安保嚴密,卻未安裝攝像裝置,只在大門外馬路邊遠遠有一處治安探頭能照到一些邊緣。趙建國的車輛離開會所時已是凌晨兩點,雖然看不到他離開時的畫面,但通過下一個路口的抓拍設備拍到的照片看,趙建國似乎醉得不輕,四仰八叉地倒在副駕駛位置里,除此以外看不出其他異樣。車子一直開到他家所在小區(qū)的地下車庫,司機攙扶著趙建國顫顫巍巍一步三搖艱難地上了電梯又出了電梯,不多時司機獨自一人返回,駕車離開了。
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肖克想象中以為會看到的情景。難道真的是自己猜錯了?肖克心頭疑竇叢生。但如果真是那樣,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總有一絲擔憂縈繞心頭,如同纏在身上的蜘蛛絲,無論如何也清除不干凈。懷著一探究竟的念頭,肖克點開了另外一個文件夾。
文件夾被命名為“宋蕊兒活動軌跡”。如此看來,宋蕊兒應該是趙建國妻子的名字。這個名字說不出是洋是土,但也著實有些獨特的韻味。肖克看見她穿著一件白色T恤搭配藍色牛仔褲,足蹬一雙運動鞋,衣著簡單干練,絲毫看不出是身家數(shù)十億的闊太太,倒像是普通的公司女職員。而且透過鏡頭一對比,可以看出宋蕊兒的年齡應該比趙建國小上不少。肖克拿出案卷翻出兩人的戶籍信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宋蕊兒當天的活動軌跡就比較單調(diào),她也是首先去了地下車庫,然后駕駛一輛白色轎車出了小區(qū)。那輛不大的轎車一如她細挑的身材般嬌弱,但她仍然駕輕就熟地將車子開得行云流水般在城市熙攘的車流中穿梭。
她一路開到了城郊,到了一家液化氣站點,購買了一整壓縮罐的液化氣,然后又驅(qū)車徑直返回家中,此后再也沒有出來。
她的活動時間也比較緊湊,只在購買液化氣時稍作停留,其余時間都是在往返途中,而且中途未停車跟任何人有過接觸。路面抓拍畫面顯示,車里至始至終也只有她一個人。
肖克終于長松了一口氣。
完整的監(jiān)控錄像至少已經(jīng)能夠很好地證明宋蕊兒購買液化氣完全是出于自我意愿,而非被強制或脅迫。小區(qū)內(nèi)安裝有天然氣管道,那么她購買液化氣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燒火做飯,所以除了自殺,根本找不到第二種合理的解釋。
果然是自己多慮了,肖克心想。神經(jīng)??!他內(nèi)心里笑罵自己一句,又如釋重負地搖搖頭。
一貫嚴謹?shù)墓ぷ髯黠L驅(qū)使他點開了最后一段監(jiān)控,是宋蕊兒返回家中時電梯內(nèi)的視頻。畫面中電梯門緩緩打開,光線在幽暗的地下車庫內(nèi)投射出一條細縫,又慢慢擴大成一片光幕,印出宋蕊兒孱弱孤獨的身影。她連拖帶拽地把沉甸甸的液化氣罐拉進電梯,按亮了十一層的按鈕,轎門緩合,閉死。電梯無聲上行,載著這唯一的乘客走向生命最后的旅程。
肖克內(nèi)心突然翻涌一股無名的悲傷。似乎不忍心看著美麗而寶貴的生命從眼前消逝,他將鼠標移動至屏幕右上角叉號,正要點下去,電梯停在了一樓。
上來寥寥幾名乘客,肖克一眼就從中發(fā)現(xiàn)了那熟悉的身影。
周天!
果然是他!
肖克的心臟倏然停止了跳動,一口氣悶在肺里憋得胸口疼。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天跟在人后輕快地走進電梯。他還是老樣子,只是瘦了些。肖克一時也說不清,看到他出現(xiàn)時自己的心情是激動還是憤慨,或許還有一絲恐懼——如果自己的猜測正確,那么周天就有可能是個殺人犯!
自己熟識的人是個殺人犯!這件事真的令人難以接受。
可是,不對啊。這煤氣罐可是女人自己買的。老張的話又在耳畔響起。但周天此時的出現(xiàn),也絕非偶然,甚至可以推測說是蓄謀已久。
眼看兩個聲音又逐漸在腦海里響起,肖克忙搖了搖腦袋將它們趕出去,耐住性子盯著視頻繼續(xù)往下看。
周天與宋蕊兒竟然頗熟稔,兩人目光相遇時都微笑點頭打了個招呼。周天自然地站在了她身邊,轉(zhuǎn)頭跟她說了一句什么,視線向她腳下瞄了一眼,應該是問液化氣罐的事。她順手將長發(fā)掠至耳后,回了一句,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頃刻間電梯到了宋蕊兒所在的樓層,周天伸手去拎液化氣罐(一絲反光刺入肖克的眼簾),她連連擺手,應該是推說不用。但周天不由分說拎起那只液化氣罐大步走出電梯,她只好緊緊跟在后面。
得,他走進家門就將女子打暈在地,然后偽裝成了自殺現(xiàn)場。那個聲音帶著嘲諷再次響起。
不會。肖克用力搖頭,堅定地將那個荒謬的想法甩了出去。
視頻并未停止。乘客們陸續(xù)到達想去的樓層,電梯內(nèi)又變得空蕩蕩的。隨后電梯開始下行,重又在十一層停了下來,周天走進電梯,宋蕊兒站在門外沖他揮手道謝,周天也沖她招招手作為回應。電梯門關(guān)閉,重又向上,停在了十七樓,周天走了出去。電梯門再次關(guān)閉,視頻也隨之戛然而止。
電腦里沒有更多的視頻,肖克又看了看其余幾個文件夾,是些現(xiàn)場照片和鑒定文書的掃描件,沒有更多有價值的證據(jù)。如此看來周天并沒有引起辦案人員特別的注意。肖克心頭長松一口氣,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但以省廳針對此案謹小慎微的態(tài)度,周天,不,或許應該說是一名熱心腸的鄰居,作為宋蕊兒生前接觸過的最后一個人,他們絕不會放過這么明顯的一條線索,總該對他進行一下哪怕只是走過場的調(diào)查。
帶著一探究竟的想法,肖克重又翻開了案卷。
對周天的詢問筆錄果然放在了檔案靠前的位置,也足以說明辦案人員對于這名“熱心鄰居”證詞的重視。
肖克一頁頁細細瀏覽。首先發(fā)現(xiàn)周天使用的是個人真實身份信息。這倒也不足為怪,公安數(shù)據(jù)庫充實之后,人像比對的功能應運而生,只要不是整容整到面目全非好似換了一顆頭,每個人的身份信息在公安面前根本就毫無隱匿的可能性。如果在這個問題上撒謊,只能說明周天心里有鬼。
詢問過程也是一般常用的老套路,問清被詢問人的個人情況后便步入正題,先是問了其與死者的關(guān)系,又問了與死者的生活交集,接著是對死者的印象及評價,是否發(fā)現(xiàn)死者生前有任何異常,或與何人有過矛盾過節(jié),如此等等。
周天的回答也是中規(guī)中矩,如果不是肖克對周天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完全看不出他與死者之間除了鄰居,還會有怎樣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她挺靦腆的,不太愛說話,也不喜歡與人交往?!敝芴爝@樣評價。
“她有說買液化氣罐是做什么嗎?”偵查人員問道。
“她說家里的天然氣管道壞了,買來臨時做飯用?!敝芴齑稹?p> 還有一處令肖克感到驚訝,是在被問及與男主人是否熟識時,周天回答說“從來沒有見過他,或許偶爾遇見過,但也不會聯(lián)想到二人的夫妻關(guān)系,因為壓根就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薄耙矎膩頉]聽她提起過他?!敝芴煅a充道。
詢問結(jié)束。
肖克看到后面還有幾份小區(qū)鄰居的詢問筆錄,隨手翻開來看。
大家對宋蕊兒的印象基本一致,都覺得她是個性格內(nèi)向不善言談但還算得上平淡和善的一個人?!艾F(xiàn)在這種居民區(qū)大家都是見面熟,”一名大姐口直心快,“碰著面能打個招呼說上幾句話就算很好的關(guān)系了,誰知道誰背后什么樣啊。這兩口子自殺聽起來還真有些嚇人,不過也算不上什么駭人聽聞的大事情?!?p> 偵查員展示了一段監(jiān)控視頻,“這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我們樓上的鄰居,住十七樓。”透過文字都能想見大姐的語氣變得歡快,“為人挺好的,整天笑瞇瞇的,特別愛幫助人?!?p> 肖克將幾份筆錄匆匆瀏覽一遍,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基本清晰,但他心頭的疑惑卻愈加深重。他定定地坐在電腦前眉頭緊蹙,思維繁亂,一時理不清頭緒。他閉起眼睛,輕輕揉按著太陽穴,努力想從亂麻中揪出那根線頭來。
從案卷材料來看,老張他們并未針對周天進行深入的調(diào)查,哪怕接受詢問時周天用的是真實身份信息,即使這樣也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也許在他們看來,周天的存在只是偶然,只是一名好心的鄰居順手幫助嬌弱的死者拎了一下液化氣罐,僅此而已,并無特定的意義。
也許他們曾經(jīng)聽聞過那起因巨額賠償而令人震驚的交通事故;或許還知道死者的哥哥是公安系統(tǒng)人員,就在他肖克的手底下工作;甚至當時還可能清楚地知道他的名字叫周天。但時過境遷,他們未必能把眼前這個熱心的鄰居和彼時的周天聯(lián)系起來;也不可能知道那起事故死者懷有的身孕,便是(只能說可能是,畢竟還沒有證據(jù)。呸,什么時候了還較這個真,該死?。┻@次事件中死者趙建國的親生骨肉;更不可能知道,那起交通事故有可能是人蓄意謀劃,而其背后指使者和幕后金主,就是趙建國!
但肖克知道,周天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周天說不認識趙建國,這明顯是在撒謊,只怕趙建國化成灰他也認得出來。周天對他恐怕沒有一丁點兒好感,以周天憎惡分明的性格,怕只想致其于死地而后快。親人的深仇大恨是周天的作案動機,這點也可以很好地解釋周天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與情理來看,他的目的很明顯是尋仇,這種事情當然聲張不得。但同一單元樓里好多住戶都認識他,而且他與宋蕊兒看上去也是相處和諧,宛若熟識,甚至還好心為她提供幫助,這多少有些講不通。再說,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周天想讓趙建國死,趙建國就真死了,而且死的時候周天就住在他家樓上。單憑這一點,說趙建國的死是周天一手策劃的都不行,得說他是蓄謀已久。但是,偏偏液化氣罐就是趙建國的妻子自己買回去的,而且趙建國當天夜里外出喝酒,根本就不在家。要說宋蕊兒是受周天脅迫,可偏偏她還將他送至電梯口,一點兒也沒有畏懼或躲避的意思。所以二人的死,板上釘釘是自殺,跟周天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
可是,肖克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認同自殺的結(jié)論。
隨著思考的步步深入,更多的問題涌入腦海:周天真的住在這里嗎?他在這住了多久了?他住在這里都做了些什么?宋蕊兒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嗎?知道他的身份和過往嗎?知道他和趙建國之間的仇恨嗎?知道那起交通事故和事故中的當事人嗎?趙建國呢,知道他的存在嗎?知道他是誰嗎?知道他和周穎的關(guān)系嗎?知道自己曾經(jīng)的行為,給別人造成多么大的、無可挽回的傷害嗎?......
肖克絞盡腦汁苦思良久,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一根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下了認定——這里邊,必定有事兒。
翌日清晨。老張一睜眼便看到了肖克的短信,時間顯示發(fā)來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多。
這家伙,搞什么鬼。老張揉揉眼睛心里嘀咕著,點開了信息。待他看清短信內(nèi)容后,便一個電話撥了回去。
“老肖,開會你不來了?你干嘛去了?”他張口便問。
“有事,去不了了。領(lǐng)導要問起來你幫我打個馬虎眼?!毙た四沁厜旱土寺曇?。
“你到底干嘛去了?這我怎么跟領(lǐng)導解釋?”老張急了。
“你就說我要二胎去了?!毙た擞行┲?。
“你在這開玩笑呢?你知道這個案子領(lǐng)導多......”老張吊起了嗓子喊。
“你看著辦吧。真有事,掛了?!毙た瞬挥煞终f掛斷了電話。
“你......”老張盯著手機氣不打一處來,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我欠你的???”他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十七。肖克突然想起來周天走下電梯的那個樓層,這是他昨晚想明白的第二個問題。
主動去尋找答案,總比坐地空想會更接近事實真相。
只是,許久未見,那小子,還好嗎?
肖克躲在步梯墻后,閉氣凝神側(cè)耳傾聽著墻壁另一側(cè)電梯間內(nèi)傳來的任何風吹草動。
這幢單元樓里的電梯、步梯各有兩條。步梯呈雙螺旋結(jié)構(gòu),每條步梯在每個樓層又各有一個出入口,并且裝有消防門。每一層有兩戶人家,分布在“T”形走道的東西兩端,都是三百多平的大平層。樓層標識有二十層,但跳過了十八樓,所以實際是十九層。蹲點之前,肖克照例做了基本功。
但這次較以往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肖克控制不住心臟加快的律動。
他竟然有些緊張。
像個偷偷送情書的小男生。
他自嘲地笑笑,心情平復了一些。
或許,像個彼此鬧了矛盾,卻仍然忍不住暗地里看看賭氣離家出走的兒子的老父親。肖克轉(zhuǎn)念又想。
肖克躲在墻后,料定這種高層建筑的步梯間不會有人來。他從凌晨呆到清晨,又從漫天朝霞呆到艷陽高掛。聽著墻壁另一側(cè)小朋友在家長的數(shù)落下無精打采地打著哈欠去上學,又歡欣雀躍回到家。中間經(jīng)過漫長而無聊的安靜,靜得可以聽到好遠之外道路上汽車隱約的喇叭聲。保潔大姐過來打掃樓梯衛(wèi)生時,肖克若無其事地拿起手機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換來了幾個警覺的白眼。
只是,終究未等到他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肖克口干舌燥頭暈眼花,畢竟年歲大了,他只覺得又累又困又冷又乏又饑又渴,上下眼皮啪啪打架,只想握手言和相親相愛,但肚子里咕咕嘰嘰,一直在高聲叫囂從中作梗搞負面情緒。眼看殘陽西斜,肖克終于堅持不住,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準備打道回府了。
一陣悉悉索索零碎的腳步聲伴隨著輕微的喘息引起了他的警覺。畢竟刑警出身,雖然到了彈盡糧絕之境,但本能的警惕性還是有的。肖克聽到聲音沿著步梯自下而上傳來,不自覺地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上了幾層樓,腳步聲突然停下來。肖克側(cè)耳傾聽,聽到有什么東西被翻動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拉鏈的脆響,緊接著,腳步聲再次響起。
步伐越來越清晰,肖克判斷著腳步聲的距離,一點點從墻后退到了電梯間,又從電梯間退到了另一條步梯的入口處。
那腳步聲仿佛知道肖克的位置,一步一步,直向他逼近而來。
肖克不得已躲到了消防門后,隔著狹窄的門縫偷眼向外瞧。
周天!
他背了一只單肩包出現(xiàn)在視線里,外套還是肖克在監(jiān)控里看到的那件棕色運動衫。
肖克的心幾乎蹦出了嗓子眼。
周天神色泰然地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插進了西戶的鎖孔里,輕輕轉(zhuǎn)動,一舉一動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自然。
眼看周天拉開了房門,肖克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拉開消防門大步跨了出來。
周天聽到身后生銹的門軸“吱扭”一聲響,警惕地回過頭來,正對上肖克凝視的目光。
“好,好久不見。”肖克很驚訝自己竟然變得支支吾吾,好似做了什么壞事情。
周天臉上似乎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但當肖克再次定睛去看時,周天又變得面無表情。他半個身子站在門內(nèi),靜靜地盯著肖克的雙眼,仿佛在揣摩他的來意。
“你現(xiàn)在住這里???”肖克從周天肩膀上方向后瞄了一眼,房內(nèi)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
周天神情淡漠沒有答話。
“呵呵,”肖克尷尬地笑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進來吧?!敝芴斐た松砗蟮淖呃葤吡艘谎?,率先走進客廳。肖克在他身后輕輕帶上房門。
“你這地方還不賴?!毙た嗽诜績?nèi)自便轉(zhuǎn)了一圈。所有的房間沒有復雜的裝潢,只是鋪了瓷磚刷了墻壁,連頂燈都是簡單的白熾燈,一黃一藍兩根電線還裸露在外。客廳里一張茶幾幾方木凳,臥室里一張木床幾件衣服,衛(wèi)生間寥寥幾瓶洗化用品一卷手紙,廚房應該是好久沒人進入墻角都結(jié)了蛛網(wǎng)灶臺一層灰塵。
“挺簡單,”肖克轉(zhuǎn)了一圈回到客廳,自顧自拉了一張方凳坐下,“適合一個人住。就是地方大了點,有些空蕩蕩的。”
“你是來抓我的?”周天冷不丁地問道。
“嗯?”肖克假裝沒有聽清。
“你是來抓我的?”周天瞇起眼睛重復了一遍。
“為什么抓你?”肖克忍不住笑了??吹街芴靽烂C認真的表情他突然很想吃瓜子,幸虧茶幾上干干凈凈,如果真有瓜子的話,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抓起一把然后捏著一顆填進嘴巴里——即使知道此刻這樣做有多不合時宜。
“因為我殺了人?!敝芴炖浔卣f。
“你殺誰了?”肖克忍住笑意戲謔地看著他。
“趙建國,還有宋蕊兒?!敝芴鞆难揽p里擠出兩個名字。
“哦?我怎么聽說他們是自殺的?”肖克裝傻。
“別跟我兜圈子了。”周天不耐煩地吼了出來,“所有的事情你都一清二楚。既然你找到了我,自然是在懷疑我。那就別賣關(guān)子了,要抓我就趕緊的?!?p> “你又沒殺人,我為什么要抓你?”肖克平靜地迎上周天的目光。
“你說我沒殺人,那你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周天冷哼一聲,怒不可遏,“還不是因為懷疑我?”
“我來看看一位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不行嗎?”肖克微微一笑,目光坦誠。
被肖克的話語觸動,周天緩緩放下心中的怨恨和警惕,他低下頭躲開肖克的眼神,又將視線移向客廳一角,那里孤零零地佇立著一只無辜的燒水壺。
“我未必就不會殺人?!敝芴煲а狼旋X道。
“或許吧。”肖克并未否認,“但我相信,你并沒有殺害他們兩個。”
“人都已經(jīng)死了,你憑什么相信我?”周天反唇相譏。
“因為我認識的周天,確實敢愛敢恨,敢作敢當,”肖克說著站起身,走到周天近旁,注視著他的眼睛,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竟然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點。“但是絕對沒有卑劣到會去傷害無辜,或者去拿一個女人當做達成目的的手段?!?p> 這是他昨天夜里想明白的第三個問題。
“就憑這個?”周天苦笑一下,嘴角一陣抽搐,“人都是會變的?!?p> “還因為這個。”肖克抓起周天的手腕,捋下袖口,銀色的表盤熠熠生輝。
“當初把它送你時,我藏了些私心?!毙た擞朴崎_口,“這塊表,是孫局長送給我的不錯。但我沒有告訴你的是,它之前的主人,就是你的父親?!敝芴毂牬笱劬Γy以置信地看著肖克,“你父親生前把這塊表送給了孫局長(或許也有可能是孫局長耍賴戴了不還,肖克心里想,管它呢),孫局長又送給了我,后來交到你的手里,也算是物歸原主?!毙た溯p嘆一聲,“這么多年,它從來只戴在正確的人的手腕上?!?p> 周天愛惜地摩挲著那塊腕表,淚水從眼眶內(nèi)汩汩而出。
“對不起肖隊。”周天低聲啜泣,“我不該那個樣子?!?p> “沒事兒,”肖克擠出一絲故作輕松的笑容,“愛憎分明,也不失一種男兒擔當?!毙た藨z惜地拍拍他的臂膀,感覺那并不壯碩的肩頭承擔了太多的重量,“好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蛟S,你想再跟我講講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