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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起點

另一個故事

情仇起點 煞紅楓葉 8042 2020-04-09 22:23:09

  她叫宋蕊兒,一個花一樣的名字。

  她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偏到地圖上都沒有標注,遠到汽車都走不通。

  她很難想象,在那個杜鵑花開了漫山遍野的季節(jié),父親是怎樣用盡了畢生的浪漫,才給她取了這么一個美麗的名字。

  她從小生活在那個小小的山洼洼里,吃在山里,住在山里,玩在山里,長在山里。在她小小的腦袋里,以為大山就是整個世界,那云霧飄渺間高聳的山脊,就是世界的盡頭,可望而不可即。

  后來,上了學,是隔壁村的學堂,遠遠近近大大小小十幾個村寨的孩子都去那里上學。

  在幾十個孩子中,她是幸運的,家住得近,離學校只有五里山道,徒步二十多分鐘也就到了;她是幸運的,父親不忍乖巧可愛的女兒一輩子窩在山溝溝里,讓她早早上了學;她是幸運的,一雙對知識渴求而懵懂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透著靈光,讓老師也不免多關照幾分;她是幸運的,城里來的助教老師跟她講了大山外面的世界,一個小小的伊甸園便在女娃的心里生根發(fā)芽;她是幸運的,因其俊美的外表和標準的形體,在縣城上高中那年被老師選中成為了一名模特,讓原本文化課程并不太好的她,踏上了藝考的道路,并順利考入了魯中藝大,來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大城市。

  她是幸運的,冥冥中似有神明眷顧。

  但是,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城市里也并非她夢里那般美好。

  這里缺少了寧靜,充斥著喧鬧;

  這里夜空滿是霓虹,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這里人潮涌動,卻并不單純善良;

  這里生活豐富,然而高調(diào)奢華。明明可以吃得飽,卻偏要吃得貴而少,美其名曰“精致”;明明可以穿得暖,卻偏要穿得妖而嬈,美其名曰“時尚”。

  她不懂,也不明白,花了大價錢去買那些毫無意義的衣服包包化妝品的舍友們心里究竟怎么想。

  她不想懂,也不想明白。

  一如舍友們看她的眼神。

  她把自己與外界盡可能地隔絕開,頑固而執(zhí)拗地堅守著心中那一方小小的凈土。

  行為舉止的另類,讓她在校園難結(jié)善友。大家都知道,這是個生得漂亮,卻土得掉渣的山狍子。

  缺少了平日里的結(jié)交應酬梳妝打扮,她卻有了大把的時間來做自己喜歡的事。她付出加倍的努力練習鋼琴和舞蹈,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糾正自己的步調(diào)。閑暇之余她又在校門口找了一份兼職,每月扣除預留的學雜費和生活費,總還能結(jié)余少許補貼家用。

  生活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平淡而充實,簡單而溫馨。

  畢業(yè)后如果能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我要買套房子,把父母都接來。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奢求。

  平凡的人家怕什么?一怕地球爆炸,二怕房倒屋塌,三怕世界末日,四怕碎語閑話。

  其實,勤勞淳樸的中國人什么都不怕。有吃有喝,有親人有朋友,足夠了。

  然而,每個人都難逃輪回的詛咒。

  突如其來的噩耗,徹底粉碎了她的夢想。

  再也無暇顧及其他,她開始拼命地打工賺錢,只想讓病魔從父親的身體里離開,讓家里的頂梁柱重新站起來。

  面對高昂的治療費,她手中寥寥幾張鈔票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躲在被窩里面對墻壁絕望地哭泣,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等她睜開眼睛,一切都會恢復如常。

  有人戳她后背。

  轉(zhuǎn)身,舍友一臉狡黠。

  她起初是抵觸的,排斥的。然而終究沒拗過擺在眼前赤裸裸的現(xiàn)實。

  初次陪酒,她身旁是個肥頭大耳的小老板,頭皮抹得锃亮,像個出家和尚。

  可惜這“和尚”外號姓花,一雙小眼睛不住地偷偷瞄過來,手也不安分地時不時觸碰她。

  桌上的人在談一些她聽不懂的生意。對面的年輕人似乎有求于他,不住低三下四逢迎拍馬。

  她驚叫一聲跳起身,幾乎是下意識地在那禿頭上甩了一巴掌,清清脆脆的一聲響。

  一聲更響的巴掌隨即便有力地還擊,緊接著是一杯紅酒潑在臉上,赭紅色的液體順著頭發(fā)和下頜滑落,一滴一滴浸濕她新買的衣裙。

  小老板還欲泄憤,被一只手鉗住,動彈不得。孔武有力的年輕人滿臉堆笑,耳語幾句,小老板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狐疑地望望兩人,擺擺手,氣鼓鼓地走了。

  年輕人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她遲疑片刻,看著眼前陌生而真誠的笑容,緩緩伸出手去,放在他結(jié)實而溫暖的手心里。

  他領著她去美發(fā)廳洗了頭,還自作主張地給她燙了個發(fā)型,又領著她在商場里逛,買了兩身漂亮的新裙子,價格高得令她咋舌。

  雙手蓮擺急急推辭。他抓了她的手,玩笑說你今天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必須得聽我的。

  后來她知道,他在原本就被削得慘不忍睹的利潤上,又讓出了百分之十,這才救了她。

  當改頭換面的她出現(xiàn)時,驚艷了整個校園。

  流言蜚語散播得比瘟疫還快,各種類似于小三、包養(yǎng)的惡意中傷之詞總有意無意地被她聽在耳朵里。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想,隨它去。

  但有時候她又盼那些傳言是真的。

  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童話故事,哪怕她扮演的不是公主,而是灰姑娘,她也知足。

  只是天壤之別,兩人怕是再也無緣結(jié)識。

  灰姑娘包起水晶鞋,仔細地收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

  醫(yī)院的催款單像一張張索命符紛至沓來,母親背地里幾次打電話哭泣,說父親一直在動著輕生的念頭。

  母親哭,她也哭。面對殘酷的病魔,除了哭泣,便無能為力。

  一天,再次接起電話,母親的聲音除了訝異,更多的是驚喜。

  賬單上平白無故多出五萬塊錢,母親不放心地問,是不是別人存錯了賬戶。

  這也是別人著急救命的錢!

  火急火燎地趕到醫(yī)院,遠遠看見門口樹蔭下,他嘴里叼著一支香煙對她笑。

  父親的病情得到了有力的治療,很快便痊愈出院。

  而她,幸運地被丘比特選中,一箭射住了心跳。

  他像一條緩緩流淌的河,表面風平浪靜,水面下卻奔騰翻涌波濤流動。她只是站在河邊,腳下一滑,便沉溺其中難再自拔。

  或許,也從未想過自拔。

  他也來自農(nóng)村,相似的童年經(jīng)歷讓兩人同病相憐,更有了總也聊不完的話題。他喜歡講他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講他如何一步一步開創(chuàng)事業(yè)摸索前進,經(jīng)歷多少磨難才取得今天微不足道的成就。講他今后還會如何開疆擴土,建立他的商業(yè)帝國。談笑間,似已是雄踞的君王,指點江山傲視群雄。而她,也喜歡聽他講,托著腮看他激情澎湃的樣子,總也看不夠。

  像是古書里寫,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愿今生都做你最忠實的聽眾。

  但女孩的矜持讓她難以啟齒。

  所以畢業(yè)典禮當天,在全校師生面前,當他掏出戒指,單膝跪地的那一刻,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又哭又笑。

  他擁她入懷,環(huán)視眾人,是對流言最有力的回擊。

  我的女人,豈容爾等欺凌!

  婚后的生活平凡而充實,簡單而幸福。

  燭影搖曳里,他將一紙合同拍在桌面上,哄騙她簽了字。而后他才說,這是那頭曾欺辱她的肥光頭的公司,他給收購了下來,做為結(jié)婚一周年的禮物。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每日在家做后勤部長的她,從不過問他生意上的事情,竟不知他已做得這么大。

  連連擺手,張牙舞爪地想將那賣身契一般的東西奪回來——她哪里懂經(jīng)營的事情,別讓他辛苦掙來的錢打了水漂。

  他卻一把收進了提包,壞壞地笑。

  經(jīng)過解釋,她才釋然,原來公司并不需要她去打理,只是掛個名號,他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

  他怕她在家閑得寂寞。

  公司經(jīng)營得相當成功,年底拿到分紅的時候她嚇了一跳,按照平日里的花銷,這些錢足夠她消費五年且綽綽有余。

  夜里,他將她環(huán)在懷里咬她耳朵。她試探著說出自己的小心思,他毫不遲疑地一口答應下來,她很開心,他也很開心。她很欣慰自己找到了畢生的依靠,覺得為他做出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兩輛大貨車滿載著文具和書籍駛上彎彎曲曲的山路,看著孩子們歡欣雀躍,她臉上也綻放如初的笑容。紅衣素裹,一如山間最美的杜鵑花。

  一個伢子情難自禁地在地上打滾,她伸手拉起來,拍拍他身上的土。一重一重的補丁印入眼簾,她一拍腦門,回去要再買點衣服。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時光如水般靜靜流淌過幾個春秋。

  她挺喜歡小孩兒,在小區(qū)里遇見白白胖胖瞪著烏溜溜大眼睛的小家伙總?cè)滩蛔∩锨岸憾?,口中夸贊好可愛,心里在想自己的寶寶肯定比這還要漂亮。

  可她的肚子總沒動靜。

  即使丟掉了家中所有的計生用品,她的肚子仍像一座固若金湯的城。

  也去醫(yī)院檢查過幾次,她身體好得很,除了有些貧血。他的身體也不賴,只是長期飲酒熬夜,血壓有一點點高。

  醫(yī)生說放松心態(tài),順其自然。

  她心里卻總邁不過這個坎。

  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進了趙家的門,卻續(xù)不上趙家的香火,她總覺得對不起他。即使他再無所謂的態(tài)度,她還是覺得自己挺沒用,只能盡心盡力地照顧他,變本加厲地討好他,甚至因為他的不感興趣,而放棄了彈奏鋼琴這平日里唯一的喜好。

  他有次半開玩笑地說,聽她彈首鋼琴曲的時間,夠他掙好幾萬。

  她聽后咧嘴大笑,表現(xiàn)出一個聽眾應有的恭維。

  即使察覺到他神態(tài)舉止一點點地變化,她也沒有聲張,更遑論責問。

  意識到他的變化,也是從夫妻間不易為外人道的那件事開始。

  即使換了一種方式,他的愛仍是永恒。

  她堅信。且從未動搖。

  樓上新搬來一個年輕小伙子,長得還算順眼,但油嘴滑舌,一副痞子腔調(diào)。她很不喜歡,所以盡量地疏遠,可奇怪的是卻總能碰見。

  他跟自己打招呼,出于禮貌,禮節(jié)性地回應。但從他那副嘴臉,她就知道他肯定沒安什么好心,便匆匆避之唯恐不及。

  尤其一次,從自家電子貓眼的訪客記錄里,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身影,更讓她堅定了自己的看法——這小子,不是個小偷就是個流氓。

  偏偏流氓打倒了流氓救了被流氓調(diào)戲的自己,這讓她開始重新揣摩他的用意。

  或許真的只是個熱心腸的小伙子,平日里風流倜儻慣了,身上難免沾點痞氣。她為自己先入為主的自作多情感到汗顏。

  一來二往兩人熟絡起來,他也愈發(fā)討她喜歡。她在這邊沒有親人——老人在城里住不慣——也鮮有好友,她便把他當成親弟弟般看待。

  今年底公司的紅利久未發(fā)放,她本花不著錢,但替山里的孩子們心焦。一想到有多少充滿希冀的目光望眼欲穿地盯著崎嶇山路的盡頭,她就坐立不安。多少次打電話詢問催促,財務總監(jiān)總是推三阻四,再三逼問下才透露是趙總挪用了資金,足足一千三百萬。

  咋聽之下大吃一驚,以為他遇到了什么困難,火急火燎地趕到公司,一路上已做好了風雨共濟、大不了重頭再來的打算。一打聽才知道,他派員工外出,路上出了意外,那些錢,一部分做為死亡賠償,一部分用來撫恤家屬。

  長出一口氣安心下來,并且為他的勇于擔責體恤下屬倍感欣慰,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出不對——什么賠償要用一千萬?

  不過他做事一向沉穩(wěn),如此也定有他的道理。她安慰自己。

  這件事她本想就此作罷,但一想到孩子們那一雙雙灼熱期盼的眼神會轉(zhuǎn)為失落和黯淡,她就百爪撓心坐臥不安如芒在背似鯁在喉,直急出一身冷汗。

  索性將心一橫,吃過晚飯,旁敲側(cè)擊地提及此事,她萬沒料到他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他暴跳如雷地摔碎了手邊的煙灰缸,為她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氣急敗壞惱羞成怒。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辯駁了一句哪里需要這么多錢,他便如一條瘋狗般徹底失控,兩步便向她沖了過去。

  一腳踹在胸腹間將她打倒在地。

  那都是老子的錢,老子辛辛苦苦掙的錢,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如一頭狂野的蠻獸般嘶吼——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白眼狼,忘恩負義的女人。

  順手操起身旁的實木座椅朝她砸了下去。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神志模糊不清,想不通如何會這樣,只愿是一場夢,醒來便一切如常。

  他仍不解氣,罵罵咧咧地摔了些東西,自顧自洗澡去了。

  夜里,他鼾聲大作,她輾轉(zhuǎn)難眠。也許是被疼痛的呻吟吵醒,他的手臂倏爾環(huán)上她的腰間。對不起,我這兩天太累了,他喃喃道,沒有控制住情緒。

  一聲簡單的道歉,她聽在心里仍是感覺甜甜的。其實壓根不需要道歉,她知道他日夜忙碌心力交瘁,所以早在入睡之前就想好了一百種理由說服自己為他開脫,并且在那只手臂抱住自己時徹底淪陷。沒有任何理由,只是習慣了對他的屈從。

  事畢,她腹中一陣陣絞痛,蹲在馬桶上發(fā)現(xiàn)下身流出血來。許是親戚前來拜訪,她例假一直不太正常。

  第二天樓上的小伙子竟然來家里找她,她猶豫再三還是給他開了門。她當他如親姐弟,不怕他看見自己的糗樣子。而且,她那一會兒,從來沒有過的孤獨與寂冷,內(nèi)心的空虛如浮萍般漂泊無依。

  正好,他敲響了房門。

  她鬼使神差地開了門,又饒有興致地彈奏了一首鋼琴曲。雖然胳膊很痛,但她很開心。

  她對他,或許多少還是摻雜了一些不同的情感,她也說不上來,但那絕對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感,最多......最多只能算紅顏。

  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彈奏貝多芬那首《致愛麗絲》,或許是因為這曲子相對簡單,且眾所周知。

  而且從第三部分,她故意放緩了曲調(diào),慢彈了一個節(jié)拍,原本歡快的曲風剎那間充滿了哀怨。

  她想象著自己靜坐在一片竹林里,近旁風吹竹鳴,遠處流水潺潺,孑然一身獨立,世間知己難尋。

  一曲終了。她既盼他能聽得懂,卻又怕他能聽得懂。所以當他搖了搖頭,她心中一陣悵然,隨即便又釋懷。

  公司的法律顧問發(fā)來了幾則消息,她曾委托其調(diào)查那起交通事故的詳細信息,不過貌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好奇心驅(qū)使下,她還是點開了那些消息。一瞬間的錯覺,讓她以為看到了蓄起披肩長發(fā)的他。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她顫抖著手回復消息,委托律師再查查女孩的家庭情況。

  很快便有了答復,她這次真的看到了他,只是照片中更年輕一些,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但那白凈的面皮,細長的眼廓,棱角分明的口鼻,毫無疑問肯定是他。

  突然間她就想通了,家里散落的煙灰、品牌長短都不一的煙把,馬桶圈外的尿漬、怎么都打掃不干凈的毛發(fā)、每次來都會借用廁所的奇怪表現(xiàn),以及他對自己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突然間便有了合理的解釋。心細如絲的她早就有所發(fā)覺,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竟是被人精心布置的一個又一個圈套。

  懷孕的女孩,交通意外,母子雙亡,巨額賠償和撫恤金,他的出現(xiàn),他說的話,他的變化,他的反應,他和他的恩怨情仇......巨量的信息如一道凌厲的雷電劈進了她的腦袋,讓她醍醐灌頂,卻又難堪其重。

  劇烈的頭痛讓她緊緊捂住了腦袋。

  比頭更痛的是小腹,仿佛有把嗡嗡作響的電鉆在里面攪碎了她的肚子。

  溫熱而腥紅的血很快滲透了褲子。她咬著牙換了衣服,開車去了醫(yī)院。

  大夫的話讓她一陣暈眩,地球如同顛倒了過來,將她壓在身下。大夫讓通知家屬,她憑借僅有的一絲意識堅持著自己在手術單上簽了字。術后實在虛弱至極,無計可施時才撥通了他的電話。

  她著實感覺愧對于他,但就是忍不住想跟他說說話——不然還能跟誰去說呢?

  奇怪的是,跟他說話的時候肚子并不感覺到怎么痛。而且通過交談她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是他的報應,也是她索取后應該的付出。

  那位醫(yī)生怎么說?放松心態(tài),順其自然。

  如若不從醫(yī),必然是位偉大的哲學家,或者得道高僧吧。

  但從他決絕的神色,她又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件事,還不算完呢。

  是啦,還欠人一條命呢。

  不要再來往了,她婉轉(zhuǎn)地正告他。

  不然以他的人力、財力和能力,若知道身邊有如此一枚定時炸彈,必然會對他不利。

  還有,他欠的債,就讓我來償還吧。

  之前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他肯定聽懂了,她望著他的眼睛,通過眼神傳達。

  一如他之前義無反顧地拯救了自己,她也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以生命做為報答。

  割腕?太血腥,她要去得漂亮;

  上吊?太猙獰,她要走得從容;

  安眠藥?又太安靜,她要歸去得清醒。對這凡塵俗世總還是有些留戀,那就在走之前再多看一眼吧。

  她想到了天然氣,又擔心會引發(fā)爆炸,傷及無辜。

  他還在樓上呢,萬一再有個好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還不清的了。

  前思后想,終于有了萬全之策。

  拖了笨重的煤氣罐進了電梯,竟然又碰見了他。推脫不下,看他拎起煤氣罐率先下了電梯。她心說也好,這樣對自己的死,他也算間接為之,這件事如若能就此了結(jié),那么這樣也好。

  門窗閉緊,窗簾拉嚴,又費盡心機地擰掉了所有的電閘。收拾妥當,關閉手機前,她看了一眼時間,以記住自己的忌日,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呀,今天是與他結(jié)婚的七周年紀念日呢。

  近來一直忙著尋死,怎么把這么重要的日子給忘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拉開櫥門拿出那件婚紗。

  落地的婚紗潔白素雅,收腰抹胸的設計將她修長的身材展露無遺。

  她在鏡子前來來回回地看,時光像是回到了七年前,她正躲在閨房中,焦急地等待著他把她接回家。

  又畫了一次淡淡的妝,不然那些化妝品豈不是要浪費啦。

  她關好房門,換了紅艷的床單枕套,將婚紗下擺小心地鋪好,輕輕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瞧著天花板。

  聽著煤氣罐發(fā)出“嘶嘶”的輕響,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正逐漸將她纏繞。

  味道有些臭臭的,她皺了皺鼻子。

  樓下有人在吵架,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熱鬧極了。

  其實有什么好吵的呢?再大的事情,放到生命面前,都會微不足道吧。

  可惜我們總是懂得太晚了。

  眼角有什么滑下來,弄得臉上癢癢的。

  哦,是眼淚,我怎么哭了?

  這可不行,會花了妝的。

  她對右手做出抬起的指令,卻發(fā)覺它怎么也不聽使喚。

  她想轉(zhuǎn)頭去看一看,卻發(fā)現(xiàn)脖子也脫離了控制。

  哦,看來我快要死了。

  原來死亡是這個樣子。

  一層黑蒙蒙的霧氣慢慢爬上眼簾,屋內(nèi)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

  趕快閉上眼睛吧,不然別人以為自己死不瞑目呢。

  失去了生命的眼神沒有光彩,那樣就不漂亮了。

  她用最后的力氣閉上了雙眼。

  他在干嘛呢?她突然想起來。應該還是在忙著應酬吧,之前他說有個重要的客戶要來洽談。

  希望他不要來得太早,哪怕讓這毒氣稍微散一散。

  彌留之際,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了兒時的玩伴,想起了炊煙裊裊的老屋,田間耕種的父親,燈下織補的母親,還有那漫山遍野的紅杜鵑。

  他回來時已是午夜。

  他就像個散發(fā)著濃濃煙酒腐臭的不倒翁般一步三搖地打開了房門,重重地將司機關在了門外。

  即便已經(jīng)不省人事,他在下車前還是記得謹慎地檢查了一下口袋,以免留下任何證據(jù)。

  上次的事仍讓他心有余悸。

  那次也是深夜歸來,他一下車便踩到了什么,腳下一滑,低頭一看,嚇了一跳。

  他記得這個小玩意兒昨天明明丟掉了,怎么落在了這里。

  懷疑她?他可從未這樣想過。

  因為他,是個如此成功的男人,家財萬貫,英姿颯爽。還有什么樣的男人會比自己有吸引力?他相信,并且堅信,所有他看中的女人,都會為之傾倒,懷著仰慕的心情為之折服,并且忠貞不渝,至死方休。

  比如她,比如他的行政秘書,比如那個女大學生......

  唉,如果當初不是那個女生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他也不會一時糊涂出此下策,釀成如此慘劇。

  算了,都過去了,想它做什么。

  他趕緊將那只臟兮兮的避孕套踢到了一旁。

  開燈,沒反應。再按兩下,依舊漆黑一片。

  他扯著嗓子喊了兩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該死的,搞什么!

  他踉踉蹌蹌地摸向臥室。

  她聽到他的聲音,心里一驚。

  不要進來。她大聲喊。那聲音在她腦海里來回飄蕩。

  他碰上了房門,撞傷了鼻子,忙用手捂住。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腥酸刺鼻的胃容物噴涌而出,濺了滿身滿臉。

  他氣沖沖地推開門,看到光影綽約下她在床上睡得安靜。用盡全力關上房門,他希望那聲重響能讓她警醒到自己的歸來與此刻的憤怒。

  然而響聲過后是長久的寂靜,她甚至連動也沒有動。

  身上的酸臭味更重了。

  他酒醒了一半,突然意識到她的反常必是有大事發(fā)生,正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向前走了兩步,眼睛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她的裝束。

  對啊,竟然忘記了這么重要的日子,難怪她會悶不做聲。心里暗罵著自己混蛋,他走到床前,俯下身,輕聲喚著她的小名。

  她睡得好香啊,一點也沒有反應。

  是啊,她太累了,這么大的房子,她一個人打理得井井有條,還要每天照顧自己的衣食住行。正是因為她在背后默默的付出,才讓自己得以全身心地投入事業(yè)中,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就。

  就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休息下吧。

  今天著實虧欠了她。明天,明天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推一推,好好地陪陪她。

  她心靈明鏡一般,甚至能在黑暗中感知他的一舉一動。

  她拼命呼喊,讓他離開,可他偏偏充耳不聞,無動于衷。她心里很痛苦,可卻連眼淚也流不出。

  他蹲下身,捧起她的手,在臉上輕輕摩挲。

  曾經(jīng)蔥白如玉的手指,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粗糙了?

  他坐到了地上,感覺頭一陣陣眩暈。

  怕不是喝了假酒吧?

  困乏涌上腦門,讓他直打瞌睡,想換件衣服都沒了力氣。

  索性就在這里睡吧,臟兮兮的就別往床上爬了,再弄臟了我的新娘。

  他突然有了個調(diào)皮的想法。

  對不起,我愛你。他吻了吻她的手背,喃喃低語。

  寶貝,你愿意嫁給我嗎?

  抬頭,是光明的歸宿。有人正在那里等她,懷中抱著兩個可愛的娃娃。

  “我愿意!”

  她低下頭,幸福地屏住了呼吸......

  

本書至此完結(jié),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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