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躺在床榻之上的許貴妃隔著厚厚的紗簾,氣喘吁吁地同來人招呼。元惠妃也不見外,婉拒身側(cè)侍女的勸阻,徑直地走向床邊。絲毫不擔(dān)心沾染上眼前孱弱婦人的病氣。
“阿瀾姐姐,你放寬心,沁陽和元齊一切都好?!?p> “至于許大人一家,雖沒了爵位,如今日子也算美滿?!?p> 元惠妃也不說旁的事煩她心,只絮絮叨叨地說著許瀾掛心之事。
“勞阿玥掛心,還替我這個廢人照料一二?!痹S貴妃淡淡地說著,頗有幾分看淡世事的味道,只是卻被咳疾所打斷。
元惠妃輕拍許貴妃,來緩解這陣的“劇烈”,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許貴妃,“那藥喝了嗎?怎么這般沒效果,周兒快去把太醫(yī)請來?!?p> 許貴妃卻強忍住咳嗽,枯木般的手拉住了元惠妃的袖子,“不必再費心了,我這身子已然是將熄的殘燭。強拖著,也只是讓大家都痛苦?!?p> “阿瀾姐姐,阿玥舍不下你。”元惠妃低頭抱住許貴妃,淚悄然落下幾滴,無人可見。
“說什么傻話,我女兒可是嫁給了你外甥,你不替我管著。下次沁陽受欺負(fù)時,誰替她出頭?”許貴妃慈祥地?fù)崦蒎念^。
此刻,元惠妃怯生生地說了藏在她心中的夢魘,“姐姐,可怪罪我替元家向德妃示好?”說完也甚是惶恐地看向許貴妃。
“傻姑娘,我若是你,或許比不上你。家族家族,我們這般的人在它面前又何曾有過言語的機(jī)會。”許瀾滿眼滄桑,突然又笑了,她好似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沉默寡欲、義無反顧的小姑娘。
“在世上這一遭,欠人者多,所還者少。前些時日,還覺得欠忠親侯府的多,直到熾兒和沁陽出事,才明白。我欠她們的又何其多。我總覺得忠親侯府當(dāng)年保我一命,日后也不必勉強兄長一家替熾兒賣命。所以,我常常要求她們善待忠親侯府?!?p> “殊不知,我一開始便大錯特錯。倘若真的是親人骨肉,熾兒和沁陽怎么會將阿瑤逼到那般田地?許家又何必?zé)雰汉颓哧杽谛膭诹Φ乩瓟n。說到底從一開始,我便沒有將兄長當(dāng)做兄長,只是把他當(dāng)做了嘉薈郡主的夫君,一個在天平兩端擺動的砝碼。更是直接誤導(dǎo)了熾兒和沁陽,是我的錯?!?p> 而此時,許瀾滿面痛苦,悔不當(dāng)初。元惠妃也是一臉恍惚,她想起了往事,她心中最悔恨的心事。
當(dāng)年,她寵冠后宮,風(fēng)頭無量,即便是人人稱贊的曦妍皇后也被她蓋住了鋒芒。她是后宮中第一個有身孕的后妃,且那個孩子還是男孩。若是生下來,少說她會被封為皇貴妃,若是在運作一番,或能沖頂皇后之位。
或許是恭維之聲堵住了她的耳朵,亦或是雍帝獨一無二的寵愛迷惑了她的心智,她竟招搖過市,絲毫沒有顧忌孩子是否會有危險。當(dāng)裙下的那抹紅色印入她的眼前,她知道她的報應(yīng)來了。
孩子沒了,不是最絕望的事,以后她也不會再有孩子了。而到了那個時刻,雍帝因悲傷或是愧疚封她為元惠妃,但這個虛位又有何用?雍帝沒有再來,她的皇后夢也就此破滅。
其實,元惠妃這個身份還是有用的。不然,曦妍皇后如何被眾人埋怨,又何至于帝后離心。她悄悄散播流言,讓所有人都把失去皇子的原因歸結(jié)于她,即便沒有證據(jù)證明是皇后所為。但六宮之主沒有盡到照料職責(zé),的確不容推脫,更何況元惠妃在雍帝的心中分量是超過皇后的。而后宮中的女子即便不關(guān)心這個未出生的大皇子,也會時刻擔(dān)心自己的吃食用具,更是會杯弓蛇影,曲解皇后。
至于朝堂之上,莫宰相受了挑撥,更是將平日與雍帝作對的三分勁轉(zhuǎn)化為十分甚至是更多。莫曦妍,不是人人都夸贊她嘛?就她那么軟弱的性子,也配得住后位?既然沒有人拉她一把,且就讓她元玥做了。
雍帝親口囑咐為這個夭折的皇子立衣冠冢,即便沒有出生,也是雍帝承認(rèn)的第一個兒子。至于秦燿即便占了嫡子的名分,也趨于第二。只要有這個大皇子的名分在,雍帝便不會對皇后和秦燿心無芥蒂,此為攻心之策。而后來的后來,曦妍皇后召見她,她才知道自己是何其愚蠢?她所做之事,少則自己人頭落地,重則連累家族。而這一切,莫曦妍都留有證據(jù),只是隱而不發(fā)。最后,換她的一個隨手之勞。安排鄭燕山帶走二皇子秦燿,將這個秘密整整隱瞞了二十多年。直到那時候,她才意識到,不是莫曦妍配不上后位,是雍帝配不上她。
和許貴妃交好,最初是因為她險些害了皇后的二皇子,同仇敵愾。后來,許貴妃被忠親侯府保住,常常悔恨,她還會嘲諷這個姐姐。當(dāng)曦妍的那件事之后,許貴妃為她藏了之前的許多痕跡手筆,元惠妃便對許貴妃交了心。這后宮中偌大的宮殿,來來往往的人,真正能保留惻隱之心的人何其有限?對她不圖其他好之又好的便只有她一個了。從此,許貴妃便是元惠妃的姐姐,不是親姐遠(yuǎn)甚于親姐。
元惠妃告別許貴妃后,隨意走著,不經(jīng)意走到了椒房殿。雖沒有人住著,但一切嶄新的模樣。而在草垛從中清掃的小宮女們還在說著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八卦,聲音不大,卻都進(jìn)了她的耳中。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說著,“聽說陛下要親自給七殿下證婚......”
另一個打斷了她的話,輕嗤道:“你這是幾時的舊話?如今誰不知道陛下寵著焱王殿下。”
那第一個人又補充開口,“你單是聽了你知道的反駁我,你又可知道整個宮里的人,都在說這次重新娶妃,便是要為焱王提身份,這是要立太子了?!闭f話時頗有幾分得意。
另一位聽了似乎被唬住,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莫要騙人?!?p> “騙你作甚!這消息就是養(yǎng)心殿小德子他們傳出來的。你說,這話蔣琛公公有沒有聽說?知不知情?甚至有沒有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