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星辰
走上甲板，夜間潮濕的海風(fēng)撲面而來，相比起船艙里帶著腐肉、爛木還有酸朽的污垢味的船艙里可要好受多了，海盜清理船艙可沒有那么勤快。
自上午開始起航，已經(jīng)航行了整個白天，彌昂不懂得航海與觀測，只是大概靠著太陽的方向判斷他們是在向西北的方向航行，方向大概也能返回舊世界吧？反正黑暗精靈別把他們拉到納迦羅斯就好。
古墓巨蝎魁梧的身軀占據(jù)了甲板最大一塊，此時除了偶爾施展咒語輔助維保持十幾個僵尸水手的行動，已經(jīng)沒什么需要他做的，他就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蹲伏在那里，像是雕像。
仰頭看見踩在桅桿上的達斯特恩，他拿著風(fēng)向針和羅盤，嚴(yán)肅地觀測著風(fēng)向和水面波浪的風(fēng)力，在一旁的帆桁上幾個僵尸水手蹲在那里調(diào)整帆纜的繩結(jié)，這些僵尸水手打結(jié)收帆，按照生前一樣的習(xí)慣在黑暗精靈的呵斥下本能地行動著，都是海盜船長，雖然相差甚遠(yuǎn)，但黑暗精靈在號令喝罵上也沒什么區(qū)別，這些只有些靈魂碎片的僵尸機械性地重復(fù)著工作。
似乎是找準(zhǔn)了夜間的風(fēng)向，達斯特恩滿意地收起羅盤，把住一邊桅桿的繩索，踩著桅桿一溜滑落到甲板，背上的披風(fēng)鼓動，回到船舵前把舵調(diào)航，僵尸水手可做不了這些，觀風(fēng)定向把舵都得他自己一肩挑，不過對于縱橫大海數(shù)百年的黑暗精靈海盜來說就像把刀鋒刺進對方心臟一樣簡單。
“看起來你需要補充點能量?！睆洶簩⑹种械难蚱に螋簶侨由先ィ诎稻`穩(wěn)當(dāng)?shù)亟幼×恕?p> “水不多，大都是些劣質(zhì)的酒，希望符合黑暗精靈的口味……噗，咳咳……?！睆洶航忾_手上的水袋灌下一口，但刺痛喉嚨與鼻腔的酸澀味引起食道的一陣抽搐，幾乎要把剛喝的酒都吐出來。
“天哪，看來還是甜點的葡萄酒適合我?！睆洶嚎嘈χ戳搜凼种械乃胶５拈L期放置，即使是酒類也有些變味了。
看到艉樓上的達斯特恩毫不介意地喝著水袋中有些酸餿的朗姆酒，而且還似乎嘲笑般看了他一眼，彌昂無奈地?fù)u搖頭，向著站在前桅上的維走去。
海浪在船頭前分開，船身隨著波浪的顛簸上下起伏，而即使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維依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谑孜ι稀?p> “怎么樣，現(xiàn)在航行的方向還算正確嗎？”彌昂從她身后的甲板上撿起一張不少數(shù)式計算的草稿，有些好奇，無論是在帝國還是巴托尼亞，懂得文字的都是少數(shù)，而會數(shù)學(xué)的就更少了。
“差不多吧，我再想想看?！本S拿著手中的六分儀，透過上面的導(dǎo)管空洞對準(zhǔn)了一顆星辰，同時調(diào)整導(dǎo)管的角度，記下六分儀上顯示出的刻度。
維拿著地圖回身跳下首桅，沖著船艉上的達斯特恩喊道：“按照我的計算，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阿拉比海岸的西北，要是順著這個方向航行，大概會繞開舊世界的南方，你確定沒走錯?”
彌昂看了眼維手上的地圖，那是張描繪精細(xì)的世界地圖，精致地繪畫出了幾乎舊世界已知的全部海岸以及南地海岸的大部分，無論是位于舊世界中央北部狹窄的諾德領(lǐng)海岸，還是舊世界西方巴托尼亞的漫長美麗的海岸，西南地勢高聳狹小的埃斯塔利亞地區(qū)，南方港口繁忙的提利爾城邦，甚至是南地阿拉比海岸甚至更加南方的雨林地區(qū)的海岸地形，而在地圖的西部邊緣，隱隱畫出一條模糊的海岸線，象征海對面更遙遠(yuǎn)的陸地，很難想象普通的阿拉比海盜手上會有這樣繪制優(yōu)良范圍廣闊的地圖。
“這個季節(jié)的黑灣正是季風(fēng)變化和洋流涌入的時候?！焙诎稻`低沉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如果直接直線航行向舊大陸，大概只有預(yù)計速度的三分之一左右，相比之下沿著海岸的洋流和離岸風(fēng)行使，雖然路程遠(yuǎn)了一半，但速度可以發(fā)揮到極限，反而更快，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維伸摘下手甲來感受體感的風(fēng)向，由于船只本身的航行帶來的甲板風(fēng)，想要在海上獲得準(zhǔn)確的風(fēng)向是件相當(dāng)復(fù)雜的事情，不過達斯特恩說的風(fēng)向基本沒錯，至于洋流她就更不懂了。
“暫且相信你?！本S收回六分儀與望遠(yuǎn)鏡，在甲板上攤開了星圖進行對照。
這是一張簡筆的帝國星圖，彌昂也半蹲下身，在維一旁看著這幅星圖，星圖上星辰被線連接在一起，描繪出更接近于人們所知事物的形象，像是巨龍，馬車，公牛等等，在每個星座旁都標(biāo)注了星座的名稱與其出現(xiàn)的季節(jié)。
“現(xiàn)在是秋天，應(yīng)該是鼓手座，笛手座，稚弱座和磨坊座主導(dǎo)天空的時候?！睆洶簩χ菆D看了眼夜空。
“這上面可沒有磨坊座，倒是有破車座和醉羊座。”維對著星圖和月亮計算著時日。
“巴托尼亞在星座上還是有些差別的，像這里我們稱作女士的面紗?！睆洶褐赶騼蓚€星座之間的方位，那是一片看起來有些微弱和朦朧的星辰。
“只有長得不自信才會戴面紗?！鄙倥裨谀X海里小聲嘀嘀咕咕。
“有點意思，那你們巴托尼亞對占星怎么看，今天的星象是吉兆嗎？”而維似乎對此饒有興致。
“我不太信這個，年輕的時候路過的騙子太多了，母親還總是心善給他們一點賞錢。”彌昂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而且秋天的星座都沒什么太好的象征，享樂無度、欺詐、黑暗之類?！?p> “有道理，不過占星家們認(rèn)為偉大的統(tǒng)治者都生在笛手座——象征欺詐的星座下，因為大騙子和他們往往是一類人?！本S咯咯笑起來。
幾個世紀(jì)以來，匯聚起來的星辰獲得了名字、特征和一些超自然的意義。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當(dāng)孩子出生時，其所屬的星座揭示了他的一些真實情況，塑造其一生的個性、特點、希望和夢想。無論這被視為農(nóng)民們的愚昧還是算命者的迷信，騙子的伎倆甚至是世界的真理，但無人可否認(rèn)人與星辰之間的巧合。
“如果單靠星座真的能判斷人的命運就好了，省得人類白費力氣?！?p> 少女神明認(rèn)真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要老想著窺探命運，會引起某個討厭家伙的注意的?！?p> “誰？”彌昂不解。
“記不清了，反正，非常討厭的家伙。”
一邊的維自然不知道彌昂內(nèi)心中的對話，接著說：“我覺得還是有些準(zhǔn)確的，比如我是萊婭的大鍋座出生，這個星座象征死亡與新生，你看吸血鬼也挺符合的不是嗎？”
“不用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笨粗χ冻黾庋赖木S，彌昂抿著唇，沒有感受到多少歡愉的心情。
收回尖銳的獠牙，維重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看起來純真無邪，淡紫色的眼眸里幾乎要映出星光來，完全不像是已經(jīng)活了幾百歲的不死者。
“來，告訴我你的星座，讓我看看你的命運如何?！本S帶著笑意問道。
“我沒記過這個，不過出生的時日倒是可以告訴你?！睆洶旱挂膊唤橐?，除非她會什么靠對方的生辰來詛咒人的魔法。
星座在天空的運行雖然會有偏差，但大體上二十個星座，每個星座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知道出生時日，馬上就知道對應(yīng)的星座。
“雄龍座，哼哼，看來會是個大人物啊?！本S扳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日子。
“怎么樣？”彌昂可不懂得星象學(xué)。
“反正你知道對個人而言是個好的星座就對了，象征強大有力而且英勇無畏，滿意吧？”維拍了拍手掌，手甲碰撞間敲出脆響，“不過它也預(yù)告著戰(zhàn)爭與沖突將至，要為此做好準(zhǔn)備?！?p> “聽起來還可以，至少比死去活來要好?！?p> “嘿……”維有些不滿了。
達斯特恩站在艉樓看著艦首上對話的彌昂與維，不屑地哼了一聲，仰頭望著星空中的某處，在心中祈禱：凱恩與海神瑪瑟蘭在上，愿艾納瑞昂之劍指引我走向勝利的方向。
艾納瑞昂之劍是精靈命名的星座，象征著他們對精靈的英雄救世主，第一代鳳凰王艾納瑞昂的敬意。
“返回舊大陸后，你打算去哪里？”彌昂沒有問得太直接，他希望能知道維接下來的動向，對方終究是一個吸血鬼，誰能保證她的所作所為不會威脅到無辜者的生命呢，如果他有機會卻沒能阻止，那未免愧對騎士的榮譽誓言。
“去埃斯塔利亞吧，我和那里某個吸血鬼做了筆交易，他謀求的圣物我會替他拿到，而他也得給我我想要的情報。不過那玩意給你一炮轟到不知哪里的海底了，我得另想辦法?！本S用手托著下巴，雖然有點遺憾，但臉上看不到多少因為計劃受阻的煩躁情緒。
埃斯塔利亞位于巴托尼亞南方，多山地，相比巴托尼亞人口更少，由于早有見識過，對于那里潛藏著更多吸血鬼彌昂也不意外。
“吸血鬼尋求那樣強力的魔法力量，肯定不會有什么好事?！睆洶罕灸苡X得那個吸血鬼有一個危險的邪惡計劃。
“我也覺得，但我不在乎，只要他拿出我想要的東西，我也會遵守約定?！本S淡淡地說道，氣氛稍微有些冷淡下來。
彌昂只是抿著唇，眉頭皺起，一言不發(fā)地思考著，而維也只是起身凝視著海面，對話一時間沉寂下來。
“怎么，你很擔(dān)心會發(fā)生什么？”維打破短暫的沉默。
“當(dāng)然，一個吸血鬼可能要威脅到許多無辜的人，我不是能夠無視的人?！睆洶簼撘庾R把維也可能造成的威脅忽略了。
“也對，畢竟你是一個騎士。”維的臉上重新露出笑意，“那么，要不要著我一起去看看，只要我能拿到情報，你想宰了他也隨意?！?p> “你倒是毫不介意就把他賣了?！睆洶阂残ζ饋?。
“我只想要我需要的情報，至于在那之后，我還得防著他捅我一刀?！?p> “也好?！睆洶旱吐曅α诵?，轉(zhuǎn)頭向艉樓上掌舵的達斯特恩問道：“我們打算在埃斯塔利亞離開，你有沒有什么目的地，畢竟我們離開后可沒有僵尸供你驅(qū)使了?！?p> “我會前往提利爾。”黑暗精靈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
提利爾是一個城邦國度的地區(qū)，航海貿(mào)易繁榮，相比于常備軍，提利爾的雇傭軍馳名整個舊世界，除了人類，這里甚至能找到食人魔，精靈等種族的雇傭軍。雖然沒有細(xì)說，但彌昂對黑暗精靈的想法也能猜測一二，畢竟現(xiàn)在可供黑暗精靈選擇的太少了，靠這艘小船可沒法回到納迦羅斯。
至于彌昂自己，探險騎士的旅途在得到啟示的指引前是無定的，他不是很在乎哪里登陸，因為無論如何他都還有很長的旅途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