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聽了這她負責護送之人的輕言輕語并沒有生氣，只是不再擦拭身子，手腕一拍長衫就遮住了這條玉腿，在河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伸出手把背后一直背著的一把劍放在膝上，不停摩挲著這把劍。
這把劍在木雨歇眼中實在沒有什么出奇的，黑不溜秋的劍柄，還有那木制的都快發(fā)霉的劍鞘，更是看著就讓人皺眉。那木雨歇自詡一頂一殷實的少爺，從未把玩過如此簡陋之劍。
看少女不再清洗那著實吸人神魄的玉腿，而是擦拭著一柄破劍，木雨歇沒有再出言不遜表達不滿，再怎么說，他對于一個能在山川之中趕尸的少女還是有著一定的敬畏的。
以前他只是聽說過這些趕尸匠的，但真的見過這少女敲著陰鑼趕著死人的模樣，還是覺得玄奇陰森的。他也偷偷看過這些死人，確實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個個尸體僵硬得很，不知怎么就在這趕尸術士的手下就能動起來了。
真是駭人。
木雨歇本來想著自己總能找出些蹊蹺來，奈何這么多天下來他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馬腳。
“你練劍？”木雨歇嘴里的野草莖隨著他的嘴咀嚼上下?lián)u動。
坐在石頭上撫摸著劍的黑衣少女并不回答，對于這一點，木雨歇并沒有詫異，這一路過來少女的話實在少得很，要不是在京都外這女子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都要懷疑了這姑娘是個啞巴了。
“你是啞巴么，嗯？小啞巴？小啞巴，你練劍的話功夫是不是特別厲害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雖然我怎么看你都不是一個高手，年紀這么小，腿也這么細，還是個姑娘家家，但你要不是個高手，我父親怎么會讓你來護送我回蜀地?！?p> 木雨歇雙手搭在腦袋后面，怎么舒服怎么來，他們白天是不怎么趕路的，趕尸術士的活嘛，白天不易行走，夜里趕路，白天休息，算是這世上少有的夜里差事了。
那被木雨歇稱呼為小啞巴的少女依舊擦拭著那把破劍，抬起頭，朝木雨歇的方向瞥了一眼，皺了皺俏眉，冷聲道，“你為什么非要來淮南道，還要去那壽州，這可是在繞遠路。”
顯然這小啞巴少女只對于完成她的差事，護送這個混蛋回蜀地感興趣。他們明明可以出了京都道就筆直往西，那邊棧道多，去往蜀地也快，結果這木雨歇非要繞路去那淮南道的壽州，耽擱行程。
“都說那壽州好，產那世上最水靈的姑娘，小爺我當然要去看看了?！蹦居晷鲁隽俗炖锏囊安萸o，莖底已經被他嚼爛，分不清印了多少個牙齦。
小啞巴好不容易吐了一句話，聽了木雨歇的回答就好似后悔了，繼續(xù)低頭一言不發(fā)擦拭著木制的劍鞘。
木雨歇見少女不愿說話也就不用熱臉貼冷屁股了，畢竟從京都走來這一路來冷屁股他可沒少貼，到現(xiàn)在他就連少女的芳名都沒問出來。
要是往常他穿著那江南道上好蠶絲制作的絲綢衣去哪個州郡的春樓不是那些好姐姐們自報姓名的？
“小相公，奴家叫小蘭?！?p> “好弟弟，點人家啦，人家叫桂樹?！?p> 這般才是他該有的待遇，哪有他辛辛苦苦問別人芳名的道理？
不稀罕。
索然無趣的木雨歇拿起地面上的草帽蓋在臉上就躺在河畔邊小憩了，天黑前還能睡，天黑了就要趕路了。
木雨歇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或許在夢鄉(xiāng)里他又與那些自報姓名的好姐姐們相遇了。
可惜木雨歇的夢鄉(xiāng)沒能維持太久，就被吵醒了，一根堅硬的東西戳了戳他的大腿。
木雨歇只得伸出手摘下蓋在臉上草帽，睜開眼就是頭頂的天空，幾乎已經全黑了，只剩下小片的留白，定睛一看才分辨出是大塊白云，眼睛再朝著身下大腿看去，果不其然戳醒他的是那根破劍的劍鞘。
“趕緊吃飯，吃完飯就上路了，你非要去壽州延誤了不少日子，得用腳程趕上來?！蹦切“屠淅湔f著，從背囊里丟了大半塊大餅給眼前這個比乞丐還要像乞丐的少年。
“雖說小爺我不嫌棄吧，但是小爺好歹也是富貴之人，你也不好一直給我大餅糊弄我吧?！蹦居晷獡狭藫夏腔钕袷请u窩的頭發(fā)，另一只手上拿著大半塊大餅。還沒等少女瞪來白眼木雨歇又尖聲道。
“呵，這大半塊是你咬過的？這是啥意思??？這是要跟小爺我一親芳澤么，算了，小爺我就滿足你的愿望吧?！闭f著木雨歇就要去咬手里的餅，可還沒等木雨歇的嘴巴碰到餅，有一件東西早到了。
又是那木劍鞘。
“啪?！?p> 木雨歇手中的餅被拍飛了出去，在草地上滾了幾圈。
“你有必要么？?。∧阏娈斝斚氤阅愠赃^的東西？那是小爺自我勸慰呢！”木雨歇罵罵咧咧地從巖石上起身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大半張大餅拍了拍塵土就咬著吃了。
吃完還得趕路，長夜還漫漫。
小啞巴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歉意，把劍背回了背后，看著那啃著大餅的少年木雨歇眼里帶著幾絲唏噓，并不是覺得這人落到現(xiàn)在這么個模樣而唏噓，而是。
他，竟然真的沒有練武。
這世上練武的人不少，不算那洛澤王朝天子手握的禁軍中有多少將士練武，光是這偌大一座江湖中的各門各派，多說千年，少說幾百年傳承的門派們，這練武的人怎么少得了。
不練武的人也多，比練武的人要多，一個人不練武沒什么好詫異的，更何況自從洛澤王朝天子一統(tǒng)中原之后，重新開了科舉之道，略有重文之義，也讓更多人愿意讀那圣賢書。
所以，一個人不練武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這個姓木的竟然沒練武。
唏噓不過只是眨眼間的事，這本就與她無關，她并不關心，她只是受人之托要把這人送回蜀地罷了。
出發(fā)前少女小啞巴在那一隊尸體上涂抹了些藥物，再給每個尸體口中塞入些朱砂，確定尸體腦門心處的神符沒有松動就準備啟程了。
敲動陰鑼，這些在濃密樹蔭下站立了一個白天的死人又動了起來。
林中小道，一個少女敲著陰鑼走在前面，背后跟著一隊陰氣沉沉的黑衣人，每個人頭上都戴著一頂草帽，遮住了面目，像是怕嚇著什么人，這一隊人的動作都僵硬無比，身子仿佛被凍僵一般。
唯有這隊伍末尾之人，此人倒也是身穿黑衣，頭頂草帽，但是走路捏捏歪歪的，不時還提起腳踹前面人的屁股，想要試試他這一腳能不能把前面的人踹倒。
只可惜沒有如他所愿，他身前的死人只是晃了晃又繼續(xù)走著，步伐與他前面的尸體沒有差別。
這生人勿近的隊伍一路走到了午時。
“噠噠噠噠。”雨水滴在林中樹葉的聲音越來越頻繁。
木雨歇聽著雨水敲打草帽的聲音，用手抬了抬草帽檐看向漆黑的天空，別說月亮了，就是半顆星星都沒有，黑不溜秋的天空根本看不清有沒有烏云。
天空不作美啊，下雨了。
“怎么著？下雨還能趕路么？”木雨歇朝著隊首的少女喊著。
“不能，這些尸體淋不了雨?！毙“吐犞@雨聲皺起了眉頭，少女可沒有草帽，這雨水直接打在了她頭上。
“這周圍應該有什么破土地廟吧？找找吧?！蹦居晷娺@雨看樣子短時間是小不了了，在樹木下躲個雨顯然是行不通的，不找個土地廟是沒辦法了。
好在兩人的運氣還不算差，在雨徹底大起來之前兩人總算是找到了一間破舊的土地廟。
木雨歇幫著把這些尸體靠在土地廟內的墻邊，那他口中的小啞巴打量了一番尸體，算是放下心來，沒被雨淋著多少，都被那黑衫和草帽擋住了，女子再涂抹了一點藥物就不管這些尸體了，任由那些尸體站在墻邊。
不得不說，這土地廟雖然破舊已久，但是還算完整，起碼沒有什么倒塌的墻壁，擋風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木雨歇尋思這土地廟應是中原大亂時候所建了，到現(xiàn)在已經有了些年頭，供奉的神像早已沒了人形，屋頂有漏雨的地方，滴答滴答地落在土地廟內的石板上。
木雨歇在干燥處生了堆火，耳朵里滿是雨聲，這種天氣想要趕路顯然是不可能了，濕冷的空氣混合著水氣讓人不是那么舒服。
小啞巴就如她的外號，一向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就這么坐在火堆旁閉著眼一言不發(fā)，木雨歇十分懷疑這姑娘是在修煉什么內功，可任憑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只好作罷。
兩人就這么一言不發(fā)地坐在火堆旁，滿耳屋外的風雨聲和屋內火堆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種嘈雜又寂靜的時間沒有維持多久，就從土地廟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沒想到啊，這么個荒郊野嶺里，竟也能遇到人，真是緣分哪。”一個壯漢粗獷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伴隨著腳步聲，兩個身影進入了火光照射的范圍內。
火光搖曳下，是一胖一瘦兩個胡子拉碴的大漢，走在前面的，正是那胖的壯漢，這壯漢臉頰的橫肉讓他的頭像是一個圓球，但這圓臉并沒有讓他的面孔多幾分和藹，配上那胡子拉碴反而多了幾縷可怖。
那瘦子就不用多說了，一進來就用那一雙鼠眼朝黑衣少女小啞巴身上探去，那眼神真是要多猥瑣有多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