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壽州城外十里處,一男一女走在小道上,少女走在前面,背后背著一把破劍,那背著破劍的身姿挺拔,健步如飛。
而少年跟在后面,一頭堪比乞丐的臟亂的頭發(fā),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前面少女的屁股和雙腿,如同在懷念著那天雨夜里,這屁股還有下面修長雙腿的滋味。
咳咳咳。
當(dāng)然不是那床榻之上的滋味,而是少女雨夜里出劍的倩影,木雨歇可是把那畫面印在腦子里,無趣時就拿出來好好回味一番。
還有在他吟完詩之后那雨中揮劍的小啞巴的一句怒喝。
“滾?!?p> “馬上到壽州了,你可得快點(diǎn),不要在城里逗留太久,那些尸體放在城外林中,無人照看的時間不能太長?!毙“桶欀~眉,跟木雨歇抱怨著,他們前一個夜晚才趕到這里,還沒休息多久,又要暫且拋下那些死尸,入那壽州城,全因?yàn)檫@木雨歇非要來壽州。
那些死尸肯定是沒法從城門口進(jìn)去的,只得放在城外了,倒不怕有人動這些尸體,這種毀陰德的事顯然沒什么人會去做,小啞巴擔(dān)心的是尸體沒她照顧就腐爛了。
“放心,不會耽擱太久的?!蹦居晷Z氣輕松中帶著點(diǎn)無奈,這小啞巴在抱怨他耽擱行程上可真是勤快,其他時候一天都不見她能說一句話。
“等一下,前面就是壽州城了,這個樣子去見水靈靈的姑娘可不行?!蹦居晷O聛碜叩揭慌缘男∠裕颜麄€腦袋塞進(jìn)了小溪里。
那跟乞丐一個發(fā)型的雜亂頭發(fā)全部沉浸在小溪里,一分鐘后木雨歇抬起了頭,把那濕透的頭發(fā)全部捏在一起,從小溪旁隨便扯了根野草桿把頭發(fā)扎了起來。
那原本雜亂的頭發(fā)現(xiàn)在全部扎在腦后,翹起如同健馬的馬尾,從離開京都到現(xiàn)在,第一次,木雨歇在小啞巴面前露出了他的面孔。
“怎么樣?不難看吧?”扎完頭發(fā)的木雨歇回頭問向小啞巴,咧嘴燦爛地笑著,露出兩排大白牙。
“哦,嗯,不難看?!毙“推铺旎牡鼗卮鹆四居晷膯栴}。
因?yàn)檎娴牟浑y看,不對,不止不難看,她見過的男子之中,木雨歇的面容絕對能輕松進(jìn)入前三甲,說是難得的瀟灑美少年也不為過。
略微一想小啞巴也就沒什么詫異了,畢竟這人的母親可是被稱為美貌足可換十二州的蝴蝶夫人,這等絕世美人生下這么一個俊俏的少年那是再正常不過。
“嘿,那就好?!蹦居晷尤恍α诵?,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抬頭看向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隱約可見的壽州城墻,“那咱們就入城吧。”
十里的路程對兩人來說算不了什么路,就算是夜行之后休息不夠,兩人的步伐依舊不慢,出了京都后趕了這么多路,這點(diǎn)路程早就不在話下的。
從遠(yuǎn)及近,壽州的城墻轉(zhuǎn)眼間就在他們眼前了,木雨歇的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而小啞巴則跟平時一樣冷著臉。雖然一臉冷淡,但小啞巴的視線還是掃視著壽州的城墻,她從未來過壽州,自然也從未見過壽州的城墻。
這城墻怎地如此斑駁,眾多修補(bǔ)的痕跡,那石磚一看就是新舊皆有,別說跟京都和那關(guān)外雄奇的城墻去比較了,光是淮南道其余那些州,都沒有這幅模樣的城墻。
望著城墻的小啞巴蹙起了那好看的柳葉眉,木雨歇一看小啞巴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按說壽州從不是兵家攻伐之地,這城墻怎就被毀成了這幅模樣?
“壽州多水災(zāi),五六月多連綿淫雨,這城外西北的水漲,泛濫到白水圍城,雨大時這圍城之水就如同那洶涌湖水,城外墻傾屋催,茫茫一片,跟那些大湖并無區(qū)別,只有這一座壽州城可以在這水中佇立,所以別小看這城墻,這可是在百年來的水災(zāi)中都未曾傾倒的。”木雨歇顯然不是第一次來著壽州,對這些心知肚明。
“對了,據(jù)說百年前連綿下了兩個月的大雨,壽州城有小兒無懼在這城墻頂上洗腳戲水?!蹦居晷α诵?,他是來過壽州城許多次,連綿大雨見過,但是像這種如湖圍城的水災(zāi)倒是沒碰上。
城頭上能洗腳,那這眼前之地可就真的成湖了。
小啞巴點(diǎn)了點(diǎn)頭,作為對木雨歇大費(fèi)口舌的回應(yīng)。對此木雨歇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小啞巴要么就是真的當(dāng)啞巴不說話,偶爾他說了一大段話,或許是作為對木雨歇大費(fèi)口舌的憐憫。
她會點(diǎn)點(diǎn)頭。
木雨歇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計(jì)較,率先進(jìn)了城。
壽州城內(nèi)與京都的輝煌繁榮不同,房屋沒有那么擁擠,街上的行人也沒有那么多,街旁賣酒水的攤子上都沒什么人,小二慵懶地坐在長凳上,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
呵,這淮南道上能有幾家酒家小二能如這小兄弟一般閑適?
城中人不多,木雨歇卻甚喜。
州內(nèi)的地勢并不平坦,越往東地勢越高,在這多水災(zāi)之城,越是富貴,越是權(quán)重,所住之地越靠東,所以在壽州你要找那尊貴之人,不用想,直接往東邊走就行了,最東邊的那就是這壽州城極尊貴之人。
進(jìn)城后,木雨歇就一直往那東邊走去,地勢蜿蜒向上,周邊的府邸也變得越發(fā)奢華。
雖說不能與京都遍地大官相比,但在這多水災(zāi)的壽州,這些府邸住的都是地位甚高之人。
一路走到最東邊,木雨歇和小啞巴兩人宛若爬了一座小山一般,而這小山頂?shù)母?,就是木雨歇的目的地?p> 照理說,這一州最奢華之地,當(dāng)是壽州最權(quán)重之官員,一州之主知州所住,但是每個壽州人都知道,住在這最高之地的人不是知州。
眼前這座府邸,白墻黑瓦,朱漆紅門,一對栩栩如生的鎮(zhèn)邪石獅子坐立門口,大紅門緊閉著,門上并沒有任何牌匾懸掛著。
木雨歇走上前敲了敲門,然后就安靜地在外面候著。
站在木雨歇后面的小啞巴掃視著這府邸,突然好像知道了這府邸是哪家的了。
哪家的人,能在這壽州城的地位把一州的知州壓得死死地了。
淮南道孟氏。
淮南道很早以前就沒有淮南王了,但淮南道中所有的名門望族都知道這淮南道上最頂端的豪族是誰。
淮南道上最后一個淮南王的歷史,那要追溯到數(shù)個朝代之前,那時候中原還未大亂,如今一統(tǒng)天下的洛澤王朝更是連影子都還沒有。
那個朝代的淮南王因?yàn)楸粦岩捎兄\反之心,于是被當(dāng)時的天子囚禁了起來,但是因?yàn)楫?dāng)代天子只有這么一個兄弟,所以即使是被判謀反之罪,他還是拒絕了所有大臣的勸誡沒有處死淮南王。
但是淮南王卻絕食而死,這讓失去唯一兄弟的天子傷痛不已,于是不僅把那些上諫過囚禁淮南王的大臣全部趕出京城,還讓淮南王一族繼續(xù)回到淮南,享受著皇親國戚的特權(quán)。
當(dāng)初的淮南王姓孟,就是如今的淮南孟氏。
如今,淮南道上早就不再有淮南王了,那個朝代也早就顛覆了,可這淮南道的孟氏,卻依舊是淮南道上最鼎盛的豪族。
到了如今,后人們都揣測當(dāng)初那皇帝只不過是想借淮南王之死來趕走他所不喜的大臣,所謂的兄弟情深只是假象,但無論如何,淮南王族,孟氏,在淮南道上,擁有著遠(yuǎn)超其他所有氏族的威望,何況孟氏本就人才輩出,治理淮南道繁榮昌盛。
哪怕那個朝代早就消失了,直到百年前中原大亂初現(xiàn)崢嶸,淮南王族孟氏依舊對淮南道有著控制力,這種控制力維持了超過百年。
甚至有江湖的小道消息說當(dāng)今洛澤王朝天子一統(tǒng)中原也是暗中借助了淮南孟氏的力量。
“咔嚓?!痹谛“偷你渡?,木雨歇的靜候中,朱漆大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慈祥老漢。
“老管家?!蹦居晷旖菐е郧傻男θ?,上前幫老管家開著門。
“我道是誰呢,是小少爺啊,還帶著朋友,好好,都快進(jìn)來吧?!崩瞎芗液吞@地笑著,連忙讓門外的兩人進(jìn)來。
小啞巴跟著木雨歇走了進(jìn)去,這朱漆大門就緩緩關(guān)上了。
“外祖父身體安康么?”木雨歇跟在老管家的后面朝著府里走去,哪怕他早就對這府內(nèi)熟悉無比,他還是沒有越過老管家。
“孟公的身體倒是不錯,就是這府里沒有小輩兒,少爺也不在,孟公難免有點(diǎn)孤寂的?!崩瞎芗倚呛堑卣f著,要是平常他肯定不會隨意提到孟公,更不會說這些難免僭越主仆關(guān)系的話。
但是今天來的小少爺那可不是什么外人啊。
“老管家,你真是瞎說,明明我在府里呆著的時候,也沒見外祖父出來跟我說說話什么的,哪有你說的我們不在他覺得孤寂。”木雨歇是不太信的,他那個外祖父可不像是會有這般平庸情緒之人。
“小少爺啊,可能你年紀(jì)輕感覺不出來,但老頭子我還是很容易能感覺出來的,哪怕不跟你們說說話,知道你們在府里孟公的心情也會好上許多?!崩瞎芗?guī)е鴥扇俗咴诟?,這孟公府內(nèi)可不小,東拐西拐庭院甚多,而且景致特別,這府內(nèi)每個庭院單拿出來就是放到江南道上與那些稀罕園林相比較也不會落下風(fēng)。
但在孟公府這,它們只是一個普通的庭院。
“那我去拜見外祖父吧?!蹦居晷难劬Τ瘱|看去,外祖父的住所在府內(nèi)東向。
“小少爺別急,洗漱一下?lián)Q身得體的衣服再去拜見更妥當(dāng)一些?!崩瞎芗覐男渲猩斐鍪肿隽藗€手勢,不知從哪個拐角處就走出兩名侍女來,“老頭子就不帶小少爺去了,先行退下了?!?p> “怎能麻煩老管家呢,雨歇自己去就行了。”木雨歇恭敬地應(yīng)著,與老管家別過,就是木雨歇走在前面領(lǐng)路,兩名侍女跟在后面了。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住所在哪,他來孟公府的時候向來都是住那間庭院的。
庭院深深深幾許說的就是侯門深似海。
而淮南孟氏,那可要比侯門還要深上幾分,木雨歇穿過了好幾個庭院才來到他所居住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