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川,是那天川,天川之都,即為蜀地之都,名為天府。
自從天府府主投降被召去京都之后,以往熱鬧非凡的天府變得冷清,百姓們或悲痛,或恐慌,或不忿,許多天府人離開天府,去蜀地其他川居住。
而留在天府的臣子們也都人心惶惶,雖說大部分人還是有官可當(dāng),但很有可能不是在蜀地了,他們中許多人也會被召至京都,有些留在京都當(dāng)官,有些被分至洛澤的各個疆土,剩下一部分,才能繼續(xù)留在蜀地當(dāng)官。
而且,這些官職,必然大部分都是空職,無權(quán)或權(quán)小,隨著洛澤對蜀地的整個接手,他們的官職會越來越小,或越來越無權(quán),已亡的七國,就是他們的前者。
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真正能入京都,受圣上恩寵,再上青云的,那都是罕見中的罕見。
大亂之勢當(dāng)前,誰都不知道,在這個大亂之中,自己是亂中取勝,還是被大亂吞成粉末,人盡不知,但人盡期盼,自己是那大亂之中扶搖直上的人。
自那青衣少年走在天府之外的官道時,天府城內(nèi)已經(jīng)喧鬧了起來,職位不同,心中所想不同的人不約而同地出門,或步行,或坐轎,或騎馬,去那城門處。
這些人中,要說兩撥人聲勢最為浩大,而這兩撥人,皆為將士。
其中一撥將士,以一人手為首,此人身高七尺開外,細(xì)腰扎背膀,雙肩開合如那山中兇熊,鼻如玉柱,大耳朝懷,頭戴一頂亮銀冠,腰扎寶藍(lán)腰帶,雖然眉宇間氤氳著烏云,但一身的器宇軒昂還是擋不住。
這乃是天府武臣中的武首——袁宣武。
此人武名在外,可整個洛澤攻蜀中他卻一次都未曾出現(xiàn),哪怕是那場直接定了敗勢的劍門關(guān)之戰(zhàn),他也并未出現(xiàn)。
因為,洛澤大軍出動之前,他正在蜀地西部邊疆處,他率軍直插高原,等他回到邊城受到急信再狂奔回天府的時候,天府府主已經(jīng)宣布投降,并出發(fā)去了京都。
據(jù)說,這袁宣武一路上足足拿馬鞭抽死了五匹馬,等他騎著第五匹馬飛奔入天府城門時,天府府主已經(jīng)離開三日了,蜀地已經(jīng)全面投降,而且洛澤的一支軍隊也直接駐扎進(jìn)了天府。
那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馬倒在地上,馬上的雄偉男子登上城墻對著東邊跪下,久久不愿起身。
此人,乃天府武臣之武首,袁宣武。
而另一伙人也都披著甲胄,這些人多騎著馬,此刻也并沒有下馬的意思,而且這批人瞅著袁宣武為首的將士眼中多為不屑。
這批人,就是洛澤那支入駐天府的軍隊,而為首騎在馬上的就是洛澤王朝的明威將軍,劉賓。
劉賓在洛澤大軍進(jìn)發(fā)之時,就一直處于最前段,劍門關(guān)之戰(zhàn)他并未參加,而是率著眾部從其他路直插蜀地腹地,一路上基本沒有遇到什么阻力,然后就聽到劍門關(guān)之戰(zhàn)大捷,他們更是一鼓作氣直沖蜀地天川。
而后就是聽訊蜀地天府府主投降,劉賓受圣上之命前往天府駐扎接管,靜待王命。
起初劉賓還心有戒備,結(jié)果天府就這么大開城門,讓他們?nèi)娺M(jìn)入,并且他們輕松接管了整座天府的城防,劉賓才知曉,蜀地,已經(jīng)屬于洛澤領(lǐng)土了。
蜀地,不過如此。
若非占據(jù)天險,這蜀地早在幾十年前就與七國一統(tǒng)覆滅了。
劉賓嘴角不屑一笑,他今日來這,當(dāng)然不是對這天府所謂的少府主有所尊敬,這府主之子能回來乃是圣上點過頭的,這乃是之前七國從未有過的先例,那么,說不定,這個少府主很有可能會留在蜀地,乃是留在天府。
不過也無所謂,終究只是一個空殼罷了。劉賓并不在意,端坐于馬上,等待那城外人的到來。
一個少年,一件濕臟的青衣,一個負(fù)劍的女子。
少年入城了。
“末將袁宣武,未能守住天府,于此,向少府主謝罪!”袁宣武單膝而跪,低下頭顱,那聲音如洪鐘,響徹天府。
“向少府主謝罪!”
“向少府主謝罪!”
“向少府主謝罪!”
……
一名名披著甲胄的將士單膝跪下,一聲聲男兒之聲響徹城門。
木雨歇眼中的情緒流轉(zhuǎn),最后化為波瀾消失,嘆了口氣,“袁叔,天府已經(jīng)如此,你又何必這般?!蹦居晷囊暰€掃過眾人,有文臣,有武臣,有些人來了,有些人沒來,還有,一群洛澤將士。
袁宣武和這群將士在此時此地說出這番話,就意味著放棄了他們今后在洛澤王朝可能有的官爵。
“末將此生,忠于天府。”袁宣武抬頭,那雙眸,如兩根沖天長戟,直上云天。
“好了,諸位,請起吧。”木雨歇走上前,扶起了袁宣武,諸將皆起。
“少府主,你可算回來了,哎喲,這身衣服,這個是怎么了,摔著了?”一個長著長胡子,穿著花鳥官服的老人走上前,看著少年的模樣一臉唏噓,還伸手幫木雨歇擦著身上的泥土,“怎么還有竹葉啊?!?p> 老人把幾片黏在青衣上的竹葉取了下來丟在一旁。
這個老人,就是蜀地天府的文臣之首,王清明,若依照洛澤的官制而言,他就是,蜀地的丞相。
“行了行了,別拍了,還拍什么啊,到時候這衣服就直接扔了?!蹦居晷荒蜔┑嘏牡袅死先说氖?,反而自己伸出手撣了撣老人的肩膀,“這下你這老小子可能就去京都做官了,小爺我是不是趁這會好好給你道個歉啊,欺負(fù)你這么多年?”
這個老人,王清明,不僅是天府文首,還是木雨歇的老師。
“使不得,使不得啊?!蓖跚迕鬟B忙擺手。
“呵,小爺我怎么會這么做呢,說不定小爺我與你多聊幾句,就有人告訴那京都皇帝了,你說,有沒有可能你就做不了京都大官了?”木雨歇湊上身子在王清明耳邊輕輕說著,雙眼望向了另一邊騎在馬上的洛澤將士。
“少府主這話說的,咱兩的師徒之情,說幾句話算什么。”王清明拿衣袖擦了擦汗,一臉笑容地說著。
這老頭笑起來也會把眼睛瞇起來,不過這笑容在木雨歇臉上就如蛇般陰寒,在這老頭這就是和和氣氣的,慈祥微笑。
“對了,少府主,您離蜀之前讓我做的事,我?guī)湍阕龊昧??!蓖跚迕饔浧鹆耸裁?,從衣袖里掏出一本書來遞給木雨歇。
“恩?”木雨歇皺了皺眉,“你一個糟老頭子什么時候還有武功秘籍了?”這一路也算是在江湖行走,這一看到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武功秘籍,這一路他收入囊中的秘籍也不少,有祖父給的《淮南子說劍篇》,有陸九游給的《五雷正法》還有一些道家書籍。
“什么武功秘籍啊,少府主。”王清明都愣住了,給木雨歇翻了幾頁,“這是少府主你之前要的詩集啊,老夫我給你編撰的詩集啊,閱古覽今啊,這蜀地啊,詞風(fēng)最為艷麗香軟的詩,都在這了。”王清明把詩集遞給木雨歇。
木雨歇這才記起自己當(dāng)初是跟著老頭這么說過來著。
“老頭,這些詩集小爺看得實在無趣,我說,你趕緊找點描繪閨中女子的詩來給小爺品一品,哎,這么一想有點意思,行,你去給小爺編個詩集出來,全都描繪女子的,然后,詞風(fēng)艷麗一點,香軟一點,趕緊的!”
木雨歇還記得他說這話時,他這個文首老師那一臉慈祥而悲痛欲自裁的笑臉。
他王清明怎么著都是蜀地文臣之首啊,文人最好氣節(jié),他王清明亦是如此,平日里極為自清,就是天府府主木旭想要毀他清譽(yù),他都能蹬鼻子上臉。
唯獨這個少府主,他是一點都沒辦法呀。
最后,他王清明還是去收編了這一艷麗的詩,編了一本詩集。
“少府主啊,這詩集老頭我還沒取名,就等你回來呢,你給取個名吧?!蓖跚迕鞑亮瞬梁?,這少府主好久不在蜀地,他都好久沒出那么多汗了。
“恩,說的是,不如,吟女集?”木雨歇翻看著手里的詩集,眼中興味索然。
王清明臉上又出現(xiàn)了那副悲痛欲自裁的慈祥笑容,最糟糕的是,這位大文臣還把字理解錯了。
**集?
老夫這一輩子的清譽(yù)就如此日毀了,日后一旦有后人知道這**集是他編撰的……
王清明突然想在回家的路上買根白綾回家離開這個世界了。
“算了,太過直爽了,沒有韻味,就叫花間集吧。”木雨歇最終改變了注意。
花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