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非吾等之罪？府主厚待吾等，吾等卻未能為主效力，守住這蜀地，怎能非吾等之罪？”袁宣武滿臉哀慟。
“罷了，袁將軍，你應知這次蜀地陷落，乃是時間問題，洛澤一統(tǒng)七國，國力遠非我一個蜀地能擋?！蹦居晷銎鹪浜?，又一次坐于主椅之上，不過這次，木雨歇是盤腿坐著的。
“皆因那等庸將，若吾在此，那洛澤大軍豈能過那劍門關，仗著劍門守，怎么也叫那洛澤大軍無法入天川！”袁宣武所言，正是說那在劍門關守敵的將領。
本來木旭是欲讓袁宣武擔任的，但那袁宣武遠在西境，最后還是派了別的將領。
“袁將軍，你還不明白么？吾父木旭守的不是那天川，不是那天府，更不是這木宮，他守的是蜀地，從那洛澤大軍輕易穿行云川，中川，那洛澤大軍圍堵劍川的劍門關之時，天府，就已經輸了！”木雨歇一掌拍在木把手之上，清脆的拍木聲響徹廣政廳。
如若死守，還要死多少人？死的豈是只有那洛澤人，死的，不還是蜀地人么？
袁宣武抬頭，那雙虎眼看著盤腿坐于主椅之上的少年，宛若看到了天府府主木旭。
“少府主，七國血脈如今的境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末將不會讓少府主陷入這般境地，只要有末將在，少府主你就是，下一任天府府主?！痹涞碾p眸堅硬如矛。
“你在說些什么？”木雨歇的身子縮回了主座之內，燭光照不到他的臉，照著他的紗衣，晦暗交錯。
“末將懇請少府主與我出城，今日早間您見過的眾將，都愿為少府主效力，吾等只需向西去，那西邊邊境都是我天府將士，吾等可在那重整天府，那洛澤大軍就是傾整國之力而來，末將也能保少府主安危?！?p> 袁宣武眼中傲意蕩然。
“不說洛澤大手難伸蜀地西境，就算他大軍壓至，末將也可以率軍帶少府主北上去塞外或是向西入那高原，少府主——”
“不會成為那籠中的囚鳥?！痹渲敝笨粗腔薨抵髯系娜?。
夜里，廣政廳一片死寂，偶有夜風吹進，吹得那眾多燭火搖晃。
一會兒，那主座上的木雨歇才緩緩開口。
“袁將軍這番心意，天地可鑒，但是，我既是木家人，就必然，”
“待在蜀地?！?p> 木雨歇這句話就已經把話題說死了。
再無什么可言。
袁宣武走后，木雨歇又把腿翹上了把手，頭仰在另一個把手上，手里拿著那花間集。
“嬌羞不肯入鴛衾，蘭膏光里兩情深。”
“喂，你為什么不答應他？”就在木雨歇吟詩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少女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怼?p> 木雨歇聽到這聲音并不詫異她為什么在那上面，只是詫異她居然率先說話。
仰頭望去，那廣政廳大梁之上，有個黑衣少女仰躺于上，少女背后，并沒有背著那把劍鞘，那把劍鞘之前已經分為四份了。
“為什么答應他？”木雨歇停下了吟詩，把手搭在自己腦袋后，那木把手枕著是真咯人?！靶“?，你還記得那天坐小舟登船的三人么？來自北邊的?！?p> “恩。”小啞巴輕恩了一聲。
“北邊那個氏族想要豢養(yǎng)我，等以后哪一天或許天下格局大亂，我就能在蜀地排上大用場，養(yǎng)一個人才需要花多少銀子，小啞巴？”木雨歇把那本書蓋在自己臉上，他曾幾何時，不知做過多少次這般舉動，而他那老師，王清明也不知道愁掉了多少根胡須。
“不清楚，你與我花銀子的差距太大了。”小啞巴今天格外善言，起碼對于她而言，是這樣的。
這世上，人與人，真的是人與人么。
“是吧，小爺我花銀子多吧，是挺多的，可這筆銀子若是與整個蜀地相比呢？就是我再怎么揮霍，就是我花一錠銀子，扔一錠銀子，還是九牛一毛啊，小啞巴?！蹦居晷穆曇魪臅聜鱽?。
豢養(yǎng)一個人的代價實在太小，而日后若再奪蜀地，木雨歇的作用又太大，誰讓他是天府的少府主，木旭的唯一后代，古蜀族之后，木雨歇呢。
“那么，小啞巴，你怎么能確定那袁宣武，不過是想借我來號令蜀地呢？”
小啞巴躺在大梁之上，閉上眼或是回想著早間所見，那個對著木雨歇單膝下跪的武將。
“聽人言，識人面，卻唯獨不見人心啊，小啞巴，不是么？”花間集蓋住了木雨歇的臉，但那笑意明顯。
小啞巴不知道那木雨歇是在說那袁宣武，還是再在說她，又或者，在說這個世上所有的人。
“云雨自從分散后，人間無路到仙家?！?p> 木雨歇又念起了花間集的詩句，而那房梁上的小啞巴則是一動不動。
“小啞巴，今晚你還不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么？”木雨歇輕輕念叨著。
廣政廳內很靜，靜得沒有聲響，木雨歇看著房梁上一動不動的少女，笑了笑，繼續(xù)念著詩。
木雨歇念了一夜，念到蠟燭燃盡，念到太陽東升，念到晨霞漫天，而那房梁上的少女，到底是睡著了，還是聽了一夜的詩。
無人知曉。
二日后，木宮，倚翠樓東邊的蘆渚上，浮陽亭，木雨歇盤腿坐于亭內，身上披著一身青紗，面前擺著一張長椅，身旁還站著一個小童，正是那日所見的小童，名為，懷千。
小童懷千正在用力搗鼓著什么，而木雨歇也一臉嚴肅，雙眸凝重，看著懷千。
“少爺，您看看，現在這樣如何？”懷千用力在瓷杯里搗了半天，一臉希翼地給木雨歇看。
“不錯，懷千，這樣算是已經搗爛了，然后得把沒用的濾去。”木雨歇看著瓷杯里的魚鰾，現在已經全部被懷千搗爛了。
木雨歇直接掏出一條名貴絲綢做的手帕，就把這個當濾網了，把魚鰾用著手帕過濾后得到一碗半透明液體。
“懷千，把那油燈點著?！蹦居晷催@一小碗液體連忙讓懷千把油燈點著。
“好，少爺?！睉亚иs忙去點上了油燈，木雨歇把這瓷杯在火上燒了一會，就從旁邊的筆架上拿了一根毛筆來沾著液體涂在了幾塊發(fā)霉的木頭上。
“少爺，做著什么魚鰾膠就是為了粘這些破，，，不是，粘這些木頭么？”懷千本想說破木頭，好在收住了嘴。
“懷千，以后你就會知道的，你對于很多人，很多物的看法，與這人，這物值多少銀子沒有關系?！蹦居晷弥P，細心地給那些木鞘斷裂處涂上了熱的魚鰾膠，然后把它們粘合，繼續(xù)給下一段劍鞘涂抹魚鰾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