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何求奉上茶來,猶豫著說道:“公子方才是否對姚小姐太兇了,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為了公子你大老遠(yuǎn)的尋到合虛山來,你待她這樣兇,她不會想不開吧。”
“她想不開?”元容將手中的書扔在桌上“她嬌嬌弱弱?她剛來一天,就把那院子整治成這副模樣!你看她手里那刀!哪里像是個嬌弱的女孩子用的東西?”
何求從沒見過自家公子這般模樣,雖也心疼那院子,卻又不禁覺得好笑。
這時,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公子,我家小姐請您用膳!”
元容與何求對視一眼,元容指著門口向何求小聲說:“她想不開?”
何求憋笑,問道:“公子,那怎么辦?”
元容無奈地閉眼長嘆一聲,說道:“去看看?!?p> 元容來到院中,見竹下石桌上,飯菜已經(jīng)設(shè)好,對面擺著兩副碗筷,小云端來一壺溫好的酒放在桌上。
尋竹上前拉住元容道:“元容哥哥,這可都是我為了你精心準(zhǔn)備的飯菜,你過來嘗嘗?!闭f著將元容帶到桌旁坐下。
元容看著滿滿一桌佳肴,又見尋竹搓著紅紅的指尖。
正是秋意闌珊,金風(fēng)微涼的時節(jié),想起方才自己進(jìn)院之時,尋竹正蹲在地上擺弄食材清洗蔬果,想必尋竹定是怕弄臟了屋子,才將灶臺砌在院中。
堂堂姚相之女,金尊玉貴的大小姐,多少貴族公子爭相追求的窈窕淑女,如今到了他這院中,不僅為了自己親自躬身下廚,剛剛自己罵了她,還要趕她走,人家依然陪著笑端上一桌飯菜,心下不禁升起一絲愧意,覺得自己方才對尋竹的確是太兇了,無論如何,尋竹也算是客,即便是把自己親手布置的最心愛的庭院當(dāng)了灶房,也著實(shí)不該這樣兇一位姑娘家,雖說君子遠(yuǎn)庖廚,可這畢竟是人家姑娘的一份心意。
想到這兒,元容面色緩和下來,說道:“方才,對不起?!闭f完轉(zhuǎn)過頭去不看尋竹。
尋竹聽元容對自己道歉,笑臉明媚地說道:“沒關(guān)系~尋竹才不會怪元容哥哥呢,只要元容哥哥吃得歡喜就好!”言畢,拉元容在桌旁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來。
“這些都是你做的?”元容見桌上菜式豐盛,香氣四溢,好奇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怎么會做這些。
“是啊,元容哥哥,”尋竹道:
“我雖長在相府閨閣,卻自小不喜那些書畫女紅之類,雖說爹娘請了最好的師傅來教導(dǎo),可我就是怎么都學(xué)不會,唯獨(dú)對廚藝感興趣。”
說著,面露得意之色:
“我們相府中有位廚娘,手藝甚好,我就偷偷地拜她為師,學(xué)了好久呢。起初她還不敢教我,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求我饒了她,說是讓我爹娘知道了,她就要遭難了,是我央求了她好久,她才答應(yīng)偷偷教我的,所以啊,元容哥哥,我這一手好廚藝,得來甚是不易呢!”說完,又露出珍珠般的皓齒笑起來。
元容聽她說起廚藝來,滔滔不絕,也覺得這姑娘雖說古靈精怪,卻也是有股韌勁,不禁點(diǎn)頭微微笑了笑。
尋竹見元容面露笑意,雀躍地說:
“元容哥哥你笑啦?那你就是不怪尋竹嘍~那你快嘗嘗我的手藝,菜都要涼了!”說著往元容碗里夾菜。
元容忙說:“我自己來!”
尋竹這小丫頭的手藝,果然如她所說,甚是精湛,元容雖不挑食,但自小生長在幽都皇宮,每餐膳食都是司幽國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食材也必是最珍貴新鮮的,到了合虛山后,每日在紫英芳苑用膳,雖然用的也是居云夫人陪嫁過來的司馬府中最好的廚娘料理,卻終究不及皇宮膳食,所以胃口較從前是打了折扣的,不想今日吃這尋竹料理的飯食,卻是絲毫不輸皇宮御廚。
“做得不錯!”元容稱贊道。
尋竹聽到元容贊自己,很是開心,伸手夾了一塊點(diǎn)心,放入元容盤中,說道:
“元容哥哥,這道仙葉蓮子糕可是用王后朝云軒蓮池中的蓮子與蓮葉做的呢,你快嘗嘗!”
“母親池中的蓮子?”
元容很是驚訝,母親云華王后平日里最是寶貝這一池仙蓮,只在每年祭月大典結(jié)束后,才肯采集池中蓮蓬,親自剝出蓮子來做成糕點(diǎn)餐食,屆時司幽王便會舉行家宴,君后夫人們與王子、近臣共享蒼梧仙品。
采蓮之時絕不肯用船,而是命水性極好之人下到池中,只采一捧最靠近池邊的蓮蓬,斷不敢傷及蓮葉蓮根。
沒想到如今離秋祭大典還早,母親就命人采了蓮蓬贈與尋竹,不僅如此,竟還為她摘了蓮葉,可見母親對這尋竹甚是喜愛。
見元容呆想心事,尋竹輕喚兩聲:“元容哥哥!在想什么?”
元容拉回神思,說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母親池中的蓮子甚是難得,每年唯祭月大典后可采一捧而已,不想如今卻贈與你,看來母親的確很喜歡你。”
聽元容這樣說,尋竹將一張銀月似的小臉探了過來,輕聲問:
“那…元容哥哥你呢?”
元容望著尋竹湊近自己的白皙面龐,驚得忘了閃躲,只見尋竹一雙眸子里像是耀著星星,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
一只筷子落在盤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元容趕忙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說道:
“菜要涼了,快吃吧?!?p> 尋竹調(diào)皮的笑笑,坐回去,說道:
“元容哥哥,你快嘗嘗?!?p> 只見那糕點(diǎn)做得甚是精致,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下襯蓮葉,花苞之中隱隱透出綠色,像是包裹著什么餡料,看上去很是誘人。
將蓮子糕湊近鼻下聞了聞,并沒有甜膩的味道,而是拂來一股暗暗的清香。
元容將糕點(diǎn)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初入口時,感覺那糕口感滑膩綿軟,清甜可口,細(xì)細(xì)咀嚼,漸漸地,元容皺起眉頭,最后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沖著何求,口中含混不清地喊著:“水!水!”
尋竹見狀,拍手大笑著說:
“哈哈哈,我的元容哥哥,尋竹做的蓮子糕好不好吃啊?”
元容知道自己是中了這小丫頭的算計,恨恨地盯著尋竹。
何求端來杯盞,元容搶過一口飲下,卻仍然不能解口中的辛辣味道。滿臉怒氣地問道:
“你給我吃了什么?”
尋竹雙手托腮,望著元容漂亮的臉扭在一起,一臉無辜地說道:
“尋竹不過是以薲(音:頻)草入餡而已?!?p> 一旁何求不知薲草為何物,慌亂地問:
“小姐,這薲草是什么?可有毒?如何解?我們公子到底怎么了?”
尋竹撣撣手站起身說道:
“放心吧,這薲草只是味道辛辣而已,沒有毒的!不僅沒毒,對身體還有益處呢!何求,你多予他些水便好了?!?p> 然后又嘟嘴,滿臉委屈地對元容道:
“誰讓元容哥哥你欺負(fù)我,我一個女孩兒家,放著相府高堂瓦舍不住,遠(yuǎn)迢迢地來這山里尋你,只是因?yàn)槲倚哪侥?!我雖喜廚藝,卻從不曾為任何人做過羹湯,也從未對誰如此用過心!哥哥你非但不領(lǐng)情,還吼我…”
說著,眼角閃出淚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元容聽尋竹如此說,心里的氣頓時消了下去,轉(zhuǎn)而升起愧意,想說什么,但口中辛辣麻木無法言語。
尋竹見元容不語,便拭了拭眼淚,說道:
“我姚尋竹不過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女子,可不是什么大人大量的君子人,誰要是讓我受了委屈,我必要報償!”
說完,帶著大云小云拂袖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