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深秋午后,肅穆的宮道上冷風(fēng)打著旋卷起地上的稀疏幾片落葉,送來陣陣幽香,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了傾云宮朱紅的宮墻外,隱約可以看到高大的桂花樹上一簇簇蓊郁的白色小花,迎著清凜的秋風(fēng)炫耀似的伏在墻頭恣意地搖曳著,像是馥郁濃烈的云霞墜入了凡間,悵然盤桓不舍離去。
不遠處的宮門口,閃出兩個單薄的身影,在一派肅殺冷寂的宮道上,顯得很是落寞無助。
“這也未免太心急了些,方才說要住進你的傾云宮,結(jié)果你這個正主還沒到,客先到了~”
離朱嗤笑一聲,不陰不陽地說道:
“不過,丫頭,你還是小心為妙,這個顧清和雖說身上并沒有暗焰燭龍的陰邪氣息,可她畢竟是月影宮的人,暗焰燭龍既然能將真一之氣偷偷送出守塵珠,想必要想用神識控制一個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難事?!?p> 尋竹點點頭,說道:
“你放心好了,今日去朝云軒請安前我先去過月影宮,那宮里的確有陰氣,可我用神識細細地探查過了,顧清和身上卻沒有絲毫沾染,若是被暗焰燭龍利用之人,身上是不可能沒有絲毫氣息的,就像佑英夫人。
我只是沒想到,顧清和會著人探查我的行蹤,特意在我從月影宮去朝云軒的路上等我。
她說顧大將軍送她進宮來是想要讓她抓住元容的心,即便我與元容已經(jīng)定了婚事,即便做不了正室夫人,也要她必定做個側(cè)夫人。
可她對我說,她在北疆是有心上人的,并無心嫁給元容,更不愿做人側(cè)室,是以特來求我,讓她住進傾云宮,就是為了避開她姑母佑英夫人的眼目,請我助她逃出皇城,逃回北疆與她的心上人團聚。
我雖也不盡信她的話,但也覺得她所言并非全是虛言,所以才答應(yīng)與她一唱一和,在王后的朝云軒演上這么一出戲碼,教她有機會離開月影宮,咱們也好借機打探一下月影宮的事情?!?p> 離朱點頭,伸出纖長的手掌舉到尋竹的頭頂,剛想像從前一樣撫摸她烏黑如墨的青絲,乎又眼神一黯,不為人察覺地自嘲地一笑,緩緩將手放了下來,說道:
“你行事一向有章法,那便按你說的做吧。只一點,這暗焰燭龍不僅仙法高強,心機更是陰險,與他有關(guān)的人和事,多加防備總是不會錯的?!?p> 尋竹點頭說了聲“我明白”,便領(lǐng)著大蠻小蠻朝傾云宮大門走去,離朱遠遠望著,直到尋竹的身影消失在宮墻內(nèi),方才輕嘆一聲,落寞離去。
尋竹將顧清和請進傾云宮正殿,在花廳內(nèi)落了座,吩咐大蠻看茶的當(dāng)口,尋竹打量起一身北疆裝束的顧清和來。
只見她穿著一身精悍的短衣,繡著艷麗圖案的外衣對襟無扣,腰中用一條鑲滿松石的皮帶子束住。
下身著裙裝,卻不似幽都中時興的軟煙羅裙,或是織錦繡花長裙,而是面料厚實硬朗的及膝短裙,沒有被裙子遮蓋的小腿處露出白色長褲,也是質(zhì)樸卻致密的粗織面料,五色絲線織就的束腿將寬大的褲腿在纖細的腳踝處束緊,扎進腳下的皮質(zhì)短靴中。
一頭略顯干枯的頭發(fā)被扎成許多發(fā)辮,每個發(fā)辮的底端都墜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銀質(zhì)鈴鐺,跟著她的一舉一動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顧清和比尋竹大上一兩歲,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正是一個女子最燦爛美好的年華,小巧的臉蛋上五官還算精致,大大的眼睛瞳孔漆黑如墨,鼻梁高挺,只是卻有著一個看起來稍顯大的鼻頭,似乎打破了本應(yīng)和諧的五官比例,但顧清和的嘴很好看,略施胭脂的小巧嘴唇不薄不厚,但嘴角卻是微微向下垂,給人一種仿佛心事重重的錯覺。
尋竹覺得,這顧清和此時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而并非是自己的錯覺,這一點從她微微抽搐的緊繃面頰上跳動的淺褐色雀斑就不難看出。
顧清和很不自在地坐在尋竹的對面,手握在腰間一把短小彎刀的刀鞘上,不停地撫摸著面的的一顆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寶石,除了那顆最大的藍寶石以外,以獸皮包裹的刀鞘上面還鑲嵌著許多寶石,在透過紗櫥映入屋內(nèi)的柔和日光下閃爍出溫柔的光,可刀鞘中卻是空空如也。
“這刀鞘真是精巧,想必是清和郡主的心愛之物吧?只是,為何只有刀鞘呢?”
尋竹見顧清和十分局促,不禁有些好奇,她可是顧大將軍嫡女,又是獨女,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金枝玉葉,這一點,從凡人尋竹的大小姐脾氣便可推測出一二來。
顧清和無論是家世還是人品,都與尋竹不相伯仲,可不僅絲毫沒有尋竹那種受盡寵愛無懼無欲,天不怕地不怕地沖勁兒,反而扭捏得像是個患得患失的小家碧玉,這可一點也不符合她將門虎女該有的潑辣個性。
就算她爹不是一代猛將,哪怕只是個平常人家的姑娘家,只要是生在北疆那種苦寒之地,也大都生來帶著一種桀驁的野性??煽囱矍斑@位從小生長在邊疆蠻夷之地的郡主,活脫脫是個受了驚嚇的小貓,怎一個楚楚可憐。
聽到尋竹問起她腰中的刀鞘,顧清和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珍重地將鑲滿寶石的刀鞘從腰間摘下,遞給尋竹,站在她身后的侍女說道:
“這是我們郡主最珍愛之物,是從不肯離身的。只是幽都皇城中不許攜帶利刃,這才撤下了匕首,只留刀鞘的。”
“原來如此?!?p> 尋竹細細地看著那刀鞘上的獸皮和寶石,不禁贊嘆道:
“北疆多玉,卻甚少出產(chǎn)寶石,郡主這柄匕首想必是十分難得的吧?”
顧清和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刀鞘,眼中透出如水的蘊藉,點點頭柔聲說道:
“的確是難得的,這柄匕首,正是我那心上人特意為我而制的,世間只此一件,故而難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