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眼中蓄滿淚水,可能是受到的刺激過度,眼前一片昏昏沉沉。殊煜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欲將她帶回去。
自愿也好,強行也罷,能安全帶回去就行。
月影照著殊煜的手咬了一口,殊煜吃痛,放開她。
月影跑到遠離他十幾步的地方,“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p> 殊煜正要說話,眼尖地發(fā)現(xiàn)月影站的地方有點不對。腦海中劃過一個猜想,心中一凜,兩步上前把月影拽了出去。月影重心不穩(wěn)摔倒在地,手被沙石劃破,抬頭見殊煜陷在自己剛站過的地方。
沒錯,是陷在,而不是站在。
月影一下就慌了,“流沙,怎么會遇上流沙?”
殊煜喝止她:“別過來,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出去,連自己都賠上了,你別讓我的努力白費?!?p> 殊煜想方設法地往出挪,越挪陷得越深,陷落的速度很快,當沙子淹沒腰部時,殊煜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來不及難過,他有很多話想說:“月影,你回去,一定要回去,你爹需要你去照顧。
還有,如果你愿意的話,幫我給沁心帶句話。我回不去了,我們新婚不過半月,丈夫之責我沒盡到,若有來生,我會再去找她。
家中有小恒,父母安老之事我不擔心。沁心還年輕,若她想留下,不論是府里,還是我在外面的那間宅子,她哪邊都可以去。若是想走,我同意和離,愿她再添紅妝,有良緣相伴?!?p> 沙子快速沒過他的肩膀,“最后,月影,我真的拿你當妹妹,你要長大些,別任性,別給你父親添亂?!?p> 最后幾刻,他仰頭看著天空,心里盡是濃濃的不舍。
“不,不要”,月影泣不成聲,眼看著殊煜被黃沙吞沒卻沒有辦法,“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當殊煜的靈芒飄散在空中時,月影忽然頓住了哭聲,緊接著奔向流沙中心,“你出來,出來,你沒散靈,是不是?那不是你的靈芒,對不對?”
眼看她的身體即將下陷,來尋找她的護衛(wèi)聽見聲音,飛奔而來,幾個靈合力將她帶了出來。
月影哭道:“你們怎么才來啊?你們怎么不早點兒來啊??。俊?p> 情緒起伏過度的月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在自己的閨房中。
月影幻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當父親滿面滄桑地進來時,她明白那些都是真實發(fā)生的事。
“影兒,你醒了,你嚇死爹了?!?p> 月影坐起來,麻木地說:“爹,我把殊煜害死了,是我害死了他?!?p> 月老爺一頓,道:“我們知道,那時附近有你們兩個的腳印,四周充斥著玄靈靈芒。你反應過度,我們猜測殊煜許是散靈了。”
“殊家怎么說?”
月老爺沉默片刻,道:“殊煜是殊家這一脈中的下任家主,殊家不會善罷甘休。女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他們要什么咱們賠就是。”
月影自嘲一笑,眼淚滴到錦被上,“賠,拿什么賠?怎么賠?”
她看著父親,說:“爹,他追上我以后要帶我回來,我掙脫他,遠離他。當時站在流沙中心的是我,是他把我?guī)С鰜恚缓笞约合葸M去的,他是替我死的,我們拿什么賠?”
月老爺無言,屋內(nèi)一片寧靜。
月影用手抹掉眼淚,“爹,我想見沁心?!?p> 月老爺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才剛醒,要不歇歇?”
“爹,我想見她”,月老爺沒法,答應了她。想到一件事,補充道:“你昏睡了七天,有所不知,兩天前沁心昏倒,診出喜脈,但她心思郁結(jié)有滑胎之象,你見到她后不要刺激她。”
月影吸吸鼻子,“我明白?!?p> 次日月府的管家親自上門,說月小姐想見沁心夫人,殊恒第一個不同意,“憑什么?害死我大哥,還想害我大嫂,我們不去?!?p> 沁心懷著孩子,殊母怕她觸景傷情,沒讓她到靈堂來,是故前廳發(fā)生的事她均不知。殊父殊母像是蒼老了數(shù)十歲,任由殊恒說話,沒有阻止的意思,可見心中也是有怨念的。
你們害死我兒,還想讓我兒媳大著肚子上門去見罪魁禍首?
月府管家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殊父沒有被喪子之痛沖昏頭腦,最后道:“去問問少夫人,她若想去,那便去,她若想留,誰也帶不走她?!?p> 仆靈應聲而去,不久被丫頭扶著的沁心走到前廳,“爹,娘,小叔,我過來了。”
殊恒道:“嫂子,你要跟他們?nèi)??你別去,他們都不是好靈?!?p> 月管家自知理虧,尷尬地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沁心強顏歡笑,“我去問問月影小姐,相公有沒有話留下?!?p> 殊恒的嗓子跟被堵住了似的,什么也沒說出口。他和父親走不開,想派些靈保護她,被她婉拒。
月府好歹是名門,他們不能做得太難看。
月影再次見到沁心時差點兒沒認出她來,“你憔悴了很多?!?p> 沁心摸摸自己的頭發(fā),“是嗎?丈夫離世,想不憔悴也很難吧?”
月影:“對不起?!?p> 沁心道:“你來找,就為了說對不起?”
月影把那日殊煜想說的話悉數(shù)說給她聽。
再添紅妝,有良緣相伴?
虧他說得出口!
沁心鼻子泛上酸意,為了腹中的孩子強行忍住,不敢讓自己細細回想,沒待多久就走了。
月影到底沒敢問她恨不恨自己,膽小也好,逃避也罷,她不想去面對那些。
殊煜說得對,她得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不然她爹怎么辦?月氏怎么辦?
殊家乃是族長一脈的分支,月家本就不占理,殊家真要追究,月氏難道要因為她就此淪落?
她闖的禍,她自己擔。
月影掀開被子,坐到桌前,拿出紙筆,認真寫道:
父親,女兒不孝,連累月氏,愧對列祖列宗。
殊煜喪命,女兒愿以命抵命,為月氏換得轉(zhuǎn)圜之地。
父親勿念,月影絕筆。
自從月影說要見沁心,月老爺?shù)男木推呱习讼碌模妥咔咝暮笏攀媪丝跉?。他命廚房燉了碗燕窩,親自送到月影房里。
一進門他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當下摔了托盤,快步走入房里。
月影平躺在床上,手中握著一把匕首,胸口處的鮮血染透了被子,已沒了生息,靈芒溢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