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城，到了。
跨過城門，只見城中駿馬輕弛，屋舍儼然。人影綽綽，酒樓茶館，勾欄瓦舍，好一派人間煙火。
見此，古燕不由得輕快了腳步。
古家大宅門前，一個門衛(wèi)驚詫道：“大小姐、姜小姐，你們回來了？哦，我這就去稟報老爺?！绷硗庖蝗藙t連忙接過兩人的行李。
說話的門子連忙往里堂去，只見里堂中，古家家主古山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席間長老神色凝然。
一道聲音刺破了這番寂靜：“老爺，小姐回來了?！?p> “老爹！”古姜二人的身形旋即出現在門前。
“古叔叔，眾位長老好?！苯骰鸬蜕硇卸Y道。
“燕兒，可把你給盼回來了?！?p> “老爹，你怎么知道我要回來？”
“我可沒那個本事，是你老媽手眼通天，前日便說，料你這丫頭過幾日非回來不可。你看她料中沒料中？”
“吾娘圣明?！?p> “火丫頭，連你也沒攔得住她？”古山滿懷笑意地對姜流火說。
姜流火惋惜似的搖了搖頭：“寒露霜降，北燕南飛，天性使然，如何能攔？”
“呵呵火丫頭說的在理。你們倆坐?！?p> 二人坐下，隨即有傭人端來茶水。
“燕丫頭、火丫頭，此去流云宗可還玩得盡興？”
“回稟二叔叔，流云宗風景秀麗，只是條件艱苦了些?！?p> “哦——有沒有對得上眼的男弟子??？”
古家老三沒好氣地說：“嘿——你個老不正經的，人家燕丫頭去宗門是專心學武的，你說去玩也就算了，現在又說這些有的沒的。燕丫頭這才多大年紀？”
古老二不服氣，辯道：“誒？此言差矣啊。你說你忙活這一輩子又是修武又是練功，闖蕩江湖跟人廝殺，設計權謀勾心斗角，為了啥？還不是為了活得安心嗎？你在外面拋頭顱灑熱血，到頭來生死還未卜呢，有這功夫，不妨看看那些不修武的人家，那些一輩子待在山村里的人家，雖說清貧了些，但也算自給自足，其樂融融。夫妻一對，兒女一雙，走山遍野，飲甘取露，閑來無事，對坐下棋。什么絕世強者，根本沒人在乎。我們那些年吃的苦是為了啥？為了下一代繼續(xù)吃苦嗎？燕丫頭，這武你要愛練，你就練，不愛練，就不練，咱也不是沒別的出路。趁著現在年輕，就是要出去游山玩水，廣交良友?！?p> “隱居山村？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沒有實力，隨便來一個武修都讓你家破人亡。一人之力，何其有限？江湖雖險惡，但至少有人與你相互扶持?！?p> “老二這話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燕丫頭自幼愛習武，天賦亦出眾，走武道自然還是最好的。不過，我們古家家業(yè)在此，自然也不會讓燕丫頭受委屈?！惫派降?。
“對了，家主的話在理。”老二連連點頭。
屋內的氣氛突然像揭起了關著開水的鍋蓋后，從鍋里冒出的水汽一般，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從武道講到人生，從淮陽城王家的少爺扯到州北路扶余家的千金，從十萬年前東皇大帝鎮(zhèn)壓玄古噩獸跳到三十年前郭言笑裝瘋賣傻巧計逃婚。
“對了，老爹，宗門的馮笑長老要我向你問聲好?！?p> “哦？馮笑啊，”聽到這個名字，古山像是被勾起了許多回憶，“這個女人可是聰明得很。”
“不過心地倒是不壞?！?p> “老爹跟她很熟嗎？”
“但凡是淮陽城里消息靈通點的人可都認識她。流云宗的對外事務，大大小小由她出面，哪個不置辦得服服貼貼？流云宗跟淮陽城各大家族、商會、幫派的關系，也都是得益于她在其中斡旋。燕丫頭，若有機會，可要跟著馮笑長老多學學。”
大廳話畢，姜流火辭去回家，古燕被古山叫至內院，與母親相會。
穿過粉墻黛瓦的月門，只見一位婦女雙手攙扶著一只小人的胳肢窩，兩人一步一步地，踩著林蔭走著。接著，婦女輕輕放下雙手，而小家伙像是沒意識到這雙手已經消失不見一般，仍然向前蹣跚地移動。
“娘！”見此狀，古燕滿心喜歡，兩步便蹲在小家伙的身前，“小月會走路啦？”
“燕丫頭回來了？快來，”母親笑容可掬，“這孩子走路晚，以后腦袋聰明?！?p> “娘，這什么迷信?。繎撜f，咱們小月不論走路早晚肯定都聰明?！?p> 古月睜著一雙呆呆水靈眼，看著蹲在前面，兩只大手做起接住的姿態(tài)的古燕，把速度放得更慢了些，兩只小手也向大手迎去，似乎是要停了下來。
但事與愿違。
古月微微撐了撐這雙手，竟借著力往左打死了方向，而后如同過懸崖一般抱著古燕的右后臂，一步一瞧地繞了過去，之后便是重整旗鼓，雄赳赳氣昂昂地繼續(xù)向前大踏步！
我被當成障礙物了？古燕愕然地品味著被小孩無視的滋味，心道娘說的還真……沒錯。
……
“姜小姐慢走?！?p> “好。”
姜流火邁下古家門階，轉身往街頭而去。
“大小姐，您回來了？”
姜流火點點頭。
門子看了看姜流火身上的行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住啊小姐，今天守門的只有我一個，這門又離不得人，只好請小姐親自提進去了。”
“小事小事，阿莊你跟我客氣干嘛？今天回家，本是我一時主意，未曾寄信至家中。”
李禾莊點點頭：“按理說，該是家里接信后安排車馬來迎接，但小姐回來的時機確實不巧，現在老爺夫人都不在家，家里車馬不足，縱是小姐來信，也怕是只有自行回家了?！?p> “這有何妨？我跟燕子兩人晃晃悠悠地回來，一路上輕松自在得很哪?！?p> 二位小姐都是千金之身，只怕回來路上有什么閃失……李禾莊本想這樣說，卻又覺得是無端造些不吉利的勢頭，遂只是笑著點點頭。
目送著這一襲熟悉的紅白衣飄然而去，李禾莊心中感慨。
都道寒門貴子難得，那又如何說這貴門之中仙凡氣并存的千金呢？
“姐姐?。。。?！”庭院內傳來一聲震天巨吼，姜流火都不由得嚇了一跳。她長這么大還從沒人對她吼過這么大聲。于是沒好氣地說……
哦不，干脆也吼回去算了：“姜在宇！?。。。 ?p> 名叫姜在宇的小孩并沒有在屋宇之下，而是飛奔了過來，一身肥嫩嫩的肉被關節(jié)的線條勾勒得顯眼極了，但又有幾分結實。他仍是中氣十足地喊著：“姐姐，你都走了八天了！還知道回來！”
“別學你娘說話！”這小子脫口就說我走了八天，竟是天天數著日子嗎……姜流火暗道。
“爹娘去哪了你知道嗎？”
姜在宇憨憨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苯又乇г沟溃骸半p姨這婆娘管我緊得狠?！?p> “別學你爹說話！”這混小子……
姜在宇渾不在意，突然又滿懷期待地說：“姐姐，你教我修煉嘛！”
“修屁！你才幾歲??？”
“4歲！”
“我知道！”
“姐姐……我就要學嘛~”
“不行?！?p> “我就要學嘛~”
“不行?！?p> “我就要學嘛~”
“……”姜流火想了想，姜在宇雖然年齡小，但倒是聰穎過人，“好啦，我教不了你，頂多給你講講?！?p> “好！”
姜流火帶姜在宇到一處樹陰底下坐下。
“你聽好了啊，古有云：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濁同流，玄黃錯跱。這是說天地最初是一片混沌?！?p> “杳杳靈出，乾乾竇開。正陽歸陽，逆陰歸陰。這是說，混沌之中靈氣誕生了，陰陽歸正，靈氣在天地間蓬勃地運行?！?p> “為啥混沌之中靈氣就誕生了啊？”姜在宇睜著大大的嗷嗷待哺的雙眼問道。
“嗯……這你別管！”
“我為啥不能管啊？”
“你想啊，如果你硬要問的話，是不是還可以問天地最初為啥是一片混沌？就算你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是不是還可以問這個答案的原因？這樣無窮無盡，根本沒有盡頭?！?p> 姜在宇擺出一臉苦思的樣子。
好吧，是我說得太復雜了。姜流火用右手扶了扶額頭，改說：“這個問題非常深奧，等你以后成為武道大師了或許能夠參悟一二?！?p> “哦……”
“人受天地靈氣的滋養(yǎng)，能夠提高自己的力量。開啟靈門之后，你就是一個啟靈境的武者了。啟靈境的武者比不修武之人更加強壯，但是差距還不是很大，但是一旦踏入第二個境界：去凡境，就沒有凡人打得過你了。第三個境界是連山境，這個就厲害了，你能夠擊破世間萬物，能夠長命數百歲，而且還有機會當上宗門的長老呢。
姜流火瞧了瞧興奮不已又似懂非懂的姜在宇，又半好笑半釋然地接著說道：
“當然，還有比這更厲害的呢，那就是：歸藏境，這個境界的人可就是絕對的武道宗師了，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是頂尖的強者。欲達此境，天賦與毅力缺一不可。而且要的可不是一點呢?？梢哉f是天縱奇才般的天賦和平山定海的毅力。”
“哇……我也要成為這種人！那姐姐，還有比這更強的嗎？”
姜流火嘴角一彎，露出意料之中的神秘笑容：“有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