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冉在胡詩夢的幫助下去了醫(yī)務(wù)室治療之后,就回了家。
說是家,倒不如說是個比較大的集裝箱。
工地里用的那種。
之前有人要拆工地,死皮賴臉跟人家要來的。
只要幾個人推推,便可以推動了。
地皮也是人家廢棄的,他們就找了幾個鄰居幫忙,推到這塊地來。
只是這么一塊地好幾個人搶著,就錯雜地堆放了好多東西。
一亂,好多老鼠蟑螂的就喜歡來光顧。
他們家還算好的,還有個集裝箱可以安個身,可以勉強擋擋。
像那些沒個屋子的,都是和蛇鼠同窩。
明眼地一看就能看到一只瘦扁的黑棕色蟑螂搖動著長長的觸角,在一個熟睡的流浪漢身上披著的短布上,擺動著它那帶刺的肢節(jié),爬來爬去。有時候也把那流浪漢的幾十年未打理的草發(fā)當(dāng)做窩安個家。
莫小冉剛開始過來還有些心驚,后來見多了也就慢慢習(xí)慣了。
每次穿著一身干凈的衣服在這塊地區(qū)來回,身上都要被那破被堆里的那些惡鬼死死地盯著,就像一頭頭餓狼撐開兇猛的瞳孔齊齊盯著一塊油汁滿滿的肥肉。
每每都看得她頭皮發(fā)麻,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
她偏偏每次都不能如愿。
她的腿,那兩塊差點被踩斷的地方才剛剛上了藥,她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回去。
還真是疼??!
嘴上扯著一絲苦笑,卻不敢太用力。
畢竟她的臉上也沒好多少,這幾天的傷多了,整個人都像個玻璃娃娃一樣。
挪了挺久的步子終于走近了那熟悉的鐵皮集裝箱。
剛一推開門,就聽見屋里人對她大罵,“怎么早回來!你個賠錢貨。”
“老子花錢供你去雅典娜讀書,你沒給老子帶個金龜婿就算了,連書都不讀了!”
是那個酒鬼老爹。
他依舊坐在他的破沙發(fā)上,那沙發(fā)被老鼠咬破了好幾個洞,卻還是家里最軟的窩。而他每天吃喝玩睡全在那張破舊的沙發(fā)上解決,旁邊擺著一堆的酒瓶酒罐。
有時候喝得睡過去,就把酒灑在沙發(fā)上,更多時候是喝個爛醉,在那破沙發(fā)上吐個痛快。
整個集裝箱都是他渾濁惡心的酒味。
莫小冉聞著實在受不了,怎么待怎么不舒服。
在外面受氣就算了,回到家里還要看他的臉色。
不由地怨懟道,“就是因為你這個模樣,媽媽才會走的!”
莫老爹一聽到莫小冉的話,轟然震怒。
一把抓起旁邊的酒瓶,也不管里面是不是還有酒水,就對著莫小冉砸過去。
嘴上還不忘咒罵道,“老子這模樣怎么了?你媽就好到哪去!”
許是氣急了,還是醉了,砸了沒個準(zhǔn)頭。
酒瓶掉在莫小冉腳邊,“轟”的一聲炸開!
碎片像炸開的煙花四濺,青黃色的酒水隨之飛濺開,大部分還留在地面。
“嘶!”原本帶傷的小腿又被扎進了幾塊玻璃碎片,刺痛麻痹著小腿神經(jīng),莫小冉疼得五官抽搐,小腿都有些動不了了。
莫小冉狠狠地咬住牙,看向莫老爹的眼神里閃過一道狠厲。
又是一個瘋子!
拽緊了拳頭,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心里暗暗發(fā)誓。
這次,自己絕對不會服軟了!
見酒瓶沒砸中,莫老爹面上一狠,直接從沙發(fā)上起了身。
許是好久沒離開過那沙發(fā),剛起來時身體還不住地搖晃兩下,怎么都站不穩(wěn)。
嘴里卻是罵罵咧咧沒聽過,“當(dāng)年要不是看她莫家有幾個錢,誰會搭理她?”
“呵,也不是沒個幾天就垮了!”
“現(xiàn)在莫家倒了,她就是個沒錢貨!就是個臭婊子!”
莫小冉聽到他的咒罵,心中厭惡更甚。
也顧不得臉上的傷,張口便厲聲反駁道,“不許你說我媽!”
一開口就牽動了傷口,一絲絲刀割般的疼痛傳來。
莫小冉卻是不敢多做停留,一只手偷偷地往背后藏去。
一邊緊緊地盯著莫老爹的動作,生怕他下一秒就沖了過來,一邊將她藏到后面的手伸向旁邊柜臺上的一個酒瓶,偷偷地摸了過來,緊緊地握在手里。
莫老爹站穩(wěn)了身子便幾個快步走了過去,怒罵聲像破勢的洪水涌來。
“你媽!她現(xiàn)在不知道是幾個人的媽了!”
“呵,就你還惦記你媽!”
“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被幾個還是幾十個用過!”
一拉近距離,便掄起他那肥厚寬大的巴掌,就要朝莫小冉打去。
莫小冉緊閉雙眼,藏在背后的手一緊。
往前直接用力掄去!
一個準(zhǔn)頭,砸向莫老爹的頭!
“砰!”
酒瓶碎了。
“你這,臭丫頭……”
莫老爹痛苦的聲音傳來,說話時氣息薄弱得嚇人。
如同被絞死的惡徒最后的吶喊。
“嘭!”
莫老爹砰然砸在地上!
巴掌沒有下來。
莫小冉謹(jǐn)慎小心地睜開了眼,就看見以奇怪的姿勢攤在地上的莫老爹。
青綠色的玻璃碎片黏在他的頭部,鮮血從玻璃碎片下蔓延開。
一股血腥味傳來,混著他身上的汗味和酒味,讓人聞得幾欲窒息。
莫小冉只覺得那瞬間全身的細胞都爆炸了,渾身上下不住地打顫。
她瞪大了眼看著手中爆裂后剩下的半截瓶頸,瞳孔里滿是驚恐。
她殺人了!
她嘴唇打著哆嗦,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液,感覺全身的傷口都開始疼了起來,牽扯拉動,一寸一寸,都是切膚裂肉般的疼。
可她已經(jīng)顧不上了,她的大腦里只有一個念頭!
她殺人了!
怎么辦!
她殺人了!
殺人?
“啊……”
莫小冉失了魂一般,一把扔掉了手上的瓶頸。
那是兇器!
兇器!
又遲疑地看了自己剛剛拿起酒瓶的手,像沾上了什么東西一樣。
她是兇手,她是兇手!
不!她不是!
她不是!
她不是!
她不是兇手!
她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莫小冉抱著頭痛苦地想要跑出了房子,可是腿上的傷不允許!
可她顧不上了!她要逃!
連拖帶拽地拔著自己的腿拼命地往前挪去!
挪去!
拼命挪!
趕緊地挪!
要快!她要更快!
她要快點逃!
快了!快了!快了!
雙手抓住自己的雙腿拼命地拔動!
終于,挪到無人的巷子里!
終于到了……
躲在角落里,全身就放松下來。
一放松下來渾身就開始抽疼,各種疼!
肌膚快要被撕裂了!
腿上、手上的傷一一裂開!
“啊……”
莫小冉痛得癱軟在地上,卻什么都不敢碰。
哪里也碰不得,碰到哪,都是疼!
可她偏偏還不能停下來!
她不能留在這!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腦海里回蕩,就像是被加了一道不可磨滅的詛咒,束縛著她,讓她一次次地面對恐懼與絕望。
更可怕的是,那不可洗脫的罪孽與丑惡!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地掏出兜里的手機,緊緊地抓住。
那個人!那個人!
她顫抖著手指,按著那個陌生的號碼。
他一定能救她!
他一定能救她!
那個人一定能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