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
秦歡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她昨天晚上抱著外公哭了好久,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如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夏家。
她睡的這房間應(yīng)該是她媽媽的房間。
床頭柜上是媽媽以前的照片,和她長得很像,就是比她看上去成熟些。
媽媽笑得很溫暖,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她的眸子溫柔地看著你,嘴角柔柔勾起,就像旭日的微光。
秦歡從未像此刻如此認真地打量她的母親。
她只覺母親真的是一個溫柔的人,難怪當年父親會喜歡她,難怪當年人人都稱她是溫柔賢淑的莫家未來主母。
可惜,秦歡的父母早就去了。
秦歡唉聲一嘆,這秦歡也是可憐,現(xiàn)在自己接管了她的身體,怎么說,也要幫她找到當年的殺父仇人。
想起夏老爺子的話,心中又是一沉,當年陸家那人到底有沒有加入到那次陰謀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
秦歡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她決不輕饒。
起身往門外走去。
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自己越快離開對他們越好。
夏家的回廊很長,可是秦歡走著卻見不到一個人。
心下奇怪,現(xiàn)在是白天,怎么會連個仆人都沒有?
抬腳繼續(xù)往前走去,走了不知多久,隱隱見到前面一堆人堵在一處。
靠近一些,還能聽見一聲比一聲強烈的抽泣,卻不是他們的哭聲。
她走得慢慢近了,“撲通撲通”感覺著自己的心跳一陣強過一陣,總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
仆人們見她來了,眼尖的幾個趕緊推到一邊,低聲喊了句,“孫小姐。”
“怎么回事?”秦歡瞥眼看著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要不低著頭,要不嘴緊緊閉著。
秦歡有些惱怒,她不是什么不好伺候的主,現(xiàn)在卻如此煩躁。
“孫小姐,您、自個進去看看吧?!币焕掀陀行┎蝗痰馈?p> 幾人給她讓了道。
她往房間里走進去,房間里有好幾個人。
剛進門的時候,沒人發(fā)現(xiàn)她。
他們都在看著床上的那人。
秦歡將視線移到床上,定住了,就再也移不開。
床上的人,是夏老爺子,她的外公。
昨天晚上還在床邊安慰她的外公,此刻躺在床上。
他的雙眼安穩(wěn)地閉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可是呼吸卻很輕很輕,他的胸腔浮動得很慢,幅度很小,好像下一秒,就要就此停歇。
秦歡鼻子有點酸,氣息有點不穩(wěn),亂亂的,像錯了節(jié)拍的樂曲。
她的胸腔跟著樂曲震動著,也很亂。
她的步子也亂,時快時慢,有時候左腳踩到右腳,卻不知道疼。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氣息通過雙唇之間吐出,是混亂的、快要令人窒息的渾濁。
她走到床邊的時候,那幾人終于注意到了她。
一個女人看著她說,“你是念念吧?你外公他……”
“他怎么樣了?”秦歡抬頭看她。
那女人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和夏千楠一樣的桃花眼,應(yīng)該是他母親,她的舅媽。
其實,她的舅舅,她的表哥們,包括夏千楠,他們都在。
只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心情問候他們了。
她更想知道外公的事。
她想知道,外公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只是睡著了?
可女人告訴她,外公今天早上突然倒下了,醫(yī)生來看過,說是熬不過今晚了。
秦歡的心抽了一下。
她知道其實大家都不好受,女人的眼角早就紅透了,臉上的妝容也有些花了,沾著黏黏的淚水。
女人能比較沉靜地跟她說這些,已經(jīng)很好了。
“嘭!”的一聲,秦歡跪在地上。
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傳開,很響。
幾人的目光又被她吸引過去,卻只見她雙目望著床上的老人。
女孩沒有哭,從始至終都跪在床邊,星眸只盯著老人,也沒有說話。
只是,嘴唇有點發(fā)白,面上有些僵硬,身子卻直挺挺地跪著。
等他們要走的時候,她還是跪在那。
幾人都多少勸過她,但她沒聽,不過禮貌應(yīng)了兩聲。
最后幾人也只能嘆氣離開了。
夏千楠離開前特地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背影很單薄,將傾未傾。
想起昨天她經(jīng)歷的那些,心下不忍,又道,“小星月,回去吧,外公看了會心疼的?!?p> 秦歡沒有回他,就只跪著。
夏千楠害了一聲,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下一秒——
“楠哥!”女孩喊了他一聲。
夏千楠頓了腳步,回頭看時,女孩還是跪著,背對著他。
“求你個事?!迸⒌穆曇粲行╊澏叮Z氣卻十分堅定。
“你說?!?p> “幫我查一下,我父母出事的具體地點。”
“好?!?p> 夏千楠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秦歡聽著腳步聲一聲聲地變輕,最后消失,再也聽不見。
終于忍不住了。
原本通紅的眼,又一次聚起淚珠,唰唰唰地淌過雙頰,吧嗒吧嗒地掉在地板上。
自己果然還真是弱爆了。
胡文瑜的話似在耳邊回響,“例如,你的好、外、公。”
她不認為是胡文瑜做的,但還是忍不住想起。
或許是心中的怨,需要一個地方宣泄吧,需要寄托到一個自己討厭的人身上。
呵,人類啊。
永遠都是如此弱小得,可憐又可恨。
秦歡隔著霧水看著床上的老人,外公的臉上有很多歲月留下的痕跡——褐色的斑斑點點,道道深紋像刀割開的線,古木一樣僵硬的肌膚。
他的眼睛就這樣閉著,嘴唇閉著,差點讓人見不著眼睛在哪、嘴唇在哪。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塊朽木,披著白色的髯須。
可就是這樣的一位老人,給了自己長輩的關(guān)懷,讓自己在異世找到了最安心的屏障。
越看著他,眼神就越是堅定起來。
她要為他做點事,就當是,作為他的外孫,為他在死后,做的最后的一點事。
她不愿他死不瞑目。
至少在他的女兒這一塊上,她不想讓他留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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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間,御天閣。
御天閣是專門接待豪門世家的酒店,在城里并不是唯一一家,卻是最大的一家,一般的豪門是進不來的。
不過御天閣一般晚上才開,白天是閉門謝客的。
而此時,御天閣卻破天荒地來了人。
不過是偷偷被人接應(yīng)進來的,倒是沒人看到。
男人剛進門就被侍者帶到了頂層。
侍者到頂層就退下了,男人一個人熟練地走到了回廊里頭的一個房間。
從手上的皮夾里拿出了一張很普通的卡,黑色的,也沒有任何耀目的修飾。
一道淡淡的銀線在上面,還有看不出是什么圖案的灰色圖紋。
男人拿著黑卡刷開了門。
房間很黑。
門突然被打開,光亮從門外投射進來,突然照亮了一些,在這黑沉沉的房里顯得格外刺眼。
男人走進去,關(guān)上門。
卻沒有開燈。
只是往前走去。
看著房間一處,道,“昨天發(fā)生那樣的事,我還以為你要就此消沉下去。看來是我小看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