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今天是夏老爺子的開吊儀式。
昨晚上夏家就已經(jīng)將靈堂布置好了,就在夏家主院的院落里。
夏家主院院落眾多,靈堂搭的是“一殿一卷”式。
——也就是搭一座大棚,將這兩個院子都罩上,靈堂院子與前院分置一高一低兩棚頂。
后院高頂為“殿”,前院低頂為“卷”。
除了主棚外,在其他院落也搭數(shù)座祭棚,是用于遠親舊友吊唁用的;還有些棲棚,擺了坐席,供來賓們歇息。
秦歡是跟著夏家的人一起吊唁的。
夏家向來人丁不旺,到現(xiàn)在也只剩夏家主一脈,都是嫡親的子孫,夏老爺子也沒什么平輩。
這放眼瞧去,基本上都是白布的孝服,只秦歡一人穿著黑紗,倒是惹眼的很。
秦歡幾人齊齊進來。夏家主過門時擊鼓兩聲,頓時哀嚎一片。
秦歡曾在夢里聽楊神算說過,那叫銅磬。
——銅磬響一聲,黃泉路上就光亮一閃,靈魂可借著照明前行。但不可連連敲擊,否則死者亡魂會踉蹌匆匆。
這開吊儀式上來了很多人,其他六個世家都來了,秦家也來了,但秦離沒來,聽說是重病在床,只有秦離的父母來了。
然而秦歡有些緊張,任誰都知道,秦離的父母并不喜歡這個女兒,更何況這個女兒還是別人家的孩子。
好在是夏老爺子的開吊儀式,那秦離的母親也就只趁著路過時偷偷瞪了她兩眼,也沒敢說什么,畢竟他們也不敢去觸這個眉頭。
倒是讓秦歡省了些心,想想自己就要走了,也沒怎么放心上去。
往前看去,一群身著素裝,佩戴白花和黑紗的人,在悠戚的哀樂聲中,一一向夏老爺子的遺體鞠躬致哀。
他們繞遺體一周,又回來對夏家主說著“望您節(jié)哀”、“請多保重”之類的話。
偶有些女眷也會對夏媽媽安慰幾句。
這一邊安慰還能一邊瞪人的真就只有秦離的母親了,哦,對,還有莫夕秋。
不過莫夕秋做得隱晦啊,哪有人家秦阿姨這么勤奮的盯著她的?
秦歡在心里直搖頭,她在這礙著這老阿姨啥事了?這么盯著她看也不知道是要看什么。
且不說她自小和秦離只在秦家別墅住,從未回過主家,也從未和他們有任何的牽扯,就是她上次去秦家,秦離生了病秦家也沒一個人,這秦家人想來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但現(xiàn)在是外公的開吊儀式上,她并不想惹太多事,況且她也沒那么多精力去惹人家。
秦歡眼神兜轉(zhuǎn),將這靈堂中的人一一掃過。
這些人面上都多少掛著淚痕淚珠,可真正心中哀戚的又有幾人?
今日夏家權(quán)高勢大,尚且還有人記得夏老爺子的名諱;若那日夏家真的跟莫家一樣退隱,又有誰還記得?
她看著右手上的手鏈,那系著的根根銀絲,在這不見天日的靈堂里發(fā)著微弱的光。
垂眸低語,“外公,你聽到我的呼喊了嗎?”
今天是她最后一眼看外公了,也是她終結(jié)前的最后一天。
這幾天她私下偷偷和她的爺爺,也就是莫老爺子聯(lián)系,就為了籌劃這最后一局。
莫老爺子來時也安慰她兩句,兩人很默契地誰也沒提最近的事,只說今天之后接她回莫家。
這也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
畢竟莫家的大小姐認祖歸宗后卻沒回莫家,于情于理都不合。
考慮到也是因為夏老爺子的事,各個長老也就沒說什么。
莫老爺子也只是吊唁的功夫小聊一會,便回到棲棚了。
陸玄羽幾個路過時也同她打了招呼,她有心多聊了幾句。
不過這場合也不便,他們也沒呆多久。
不久又剩下秦歡一個人,落在夏家隊伍的后面。
夏千楠默默地走到她身后,一手護著她。
倒是讓秦歡心中一暖。
忽而,感覺手上微微一熱,秦歡心頭一動,是外公!
心下一片欣喜,外公接到她的感應(yīng)了!
但聽到來人的聲音卻是驀地要萎了。
“歡歡,我要走了!”
是秦離的聲音。
秦歡四下環(huán)顧,卻不見他。
夏千楠站在她背后見她四處張望,低聲問道,“星月,怎么了?”
秦歡尷尬地搖搖頭,“沒事?!?p> 耳邊卻又聽見秦離說道,“傻瓜,你現(xiàn)在看不到我的?!?p> 他的聲音溫柔依舊,帶著絲絲笑意與寵溺。
秦歡想要小聲開口,秦離卻突然止住她,“不要說話,聽我說就好。”
“歡歡,你盡管放心去做你要做的,不用擔心后面的事情。一切我都吩咐好了。也不要去管那個女人,她蹦噠不了多久?!?p> 秦歡心里一驚,他原來都知道……
“下次不要再可以去找我,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月明初那人還不錯,不過你要小心他身邊的那人。還有那個一直跟著你的人?!?p> “要是,以后碰到有戴著和莫小冉一樣的手鏈的人,記得要幫她一下?!?p> 秦歡蠕動嘴唇想問什么,卻聽秦離道,
“因緣際會,以后你會明白的。”
“乖,我會在下一世等你?!?p> 而后就再也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下一世嗎?
秦歡雙手死死地往里扣著,指甲扣得發(fā)白,又走了一個。
.
云月間。
胡文瑜看著眼前那個癱在太妃椅上已然沒了氣息的男人,幽幽道,“你還真是夠黑?。 ?p> 卻聽隔空傳來秦離欠扁的聲音,“黑嗎?我覺得我挺白的。”
“倒是你,該去滌心池好好地洗洗了。”
胡文瑜輕哼一聲,“呵,你也不想想滌心池是為了誰做的?”
秦離說的理所當然,“為了我呀!不過我可沒泡過。倒是你,好像去了不少回吧?”
胡文瑜聞言眉宇緊皺。
卻聽秦離又道,“你也別問我為什么知道,顧辰的副魂還沒有蠢到這種地步吧?”
“白袍的出現(xiàn),還有你的出現(xiàn)。我真好奇,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能讓你們都出來攪局?”
“輪回鏡上并未記載你們的出現(xiàn)。”
胡文瑜雙眸猙獰,嘴角掛起一絲古怪的笑,“那你就等等看啊,黍離,你不是很厲害嗎?你有本事等千年以后,你看看,你究竟會如何?”
“我只告訴你,秦歡永遠都不可能是你的,這是鐵定的事實!”
許久,秦離的聲音悠悠傳來,“是嗎?那我坐等?!?p> “對了,我送了你份大禮,記得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