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鷹,黑刺,讓我們真正見識了戰(zhàn)術(shù)的力量。
兩側(cè)伏軍殺出的剎那,幾乎所有人都暗暗瞧了一眼拔劍在手的蘇爵。
蘇爵帶領(lǐng)我們開拔洼山而去,長長的隊伍拖曳行軍。但我們聽蘇爵說要打的時候,心下其實沒有半分詫異。
我對蘇爵的心思,亦自能猜出大抵。我們這樣一路北上,迄今也不曾遭逢過強手,倘是如此一直下去,只怕我們的軍隊會失去戰(zhàn)斗的本意,自然驕兵必敗。
于是我問蘇爵:“咱們是要拿洼山試手么?但我聽說,他們可不好對付。”
蘇爵抿嘴一笑,卻道出了了不同的答案:“如果能不戰(zhàn)而勝,自是再好沒有。但洼山的財富實是不菲,我們不僅要攻打熾獰大州,還要搶奪他們的糧食與金財,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吸引更多的戰(zhàn)士加入。”
我有些澀然的苦笑,問他:“那倘若我們敗了呢?”
蘇爵有些生氣的瞪了我一眼,告訴我:“以后不許你在人前這樣說話,倘若咱們這第一仗便要敗了,也合該咱們兄弟自不量力,自尋死路?!?p> 我回以訕訕一笑。
但很快,蘇爵便用行動來證明,在他的統(tǒng)領(lǐng)下,我們絕沒有戰(zhàn)敗的可能。
他統(tǒng)整了隊伍里迄今參入的部族,以諦寰部落與孚徒部落聯(lián)合,組建起一支極其敏銳的斥候隊,喚作“哨鷹”。
這只哨鷹斥候隊伍分作四班,每班又有四隊,兩相淪作替補。他們?nèi)找箞允?,被派往四面八方,因為這兩個部落的特殊能力,整個方圓十?dāng)?shù)里,幾乎沒有雜音或異味能逃過他們的刺探。
蘇爵又整合了南陲部落于黔皮部落的戰(zhàn)士,使得他們能布置一套極為巧妙的陣法。命十個黔皮部落的勇士抵盾前行,護衛(wèi)其中數(shù)位南陲部落的迅捷殺手。如此一番站位,不但能在萬軍從中進退自如,且戰(zhàn)力十分驚人,近乎將南陲部落戰(zhàn)技的強悍,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我們見這支十?dāng)?shù)人的小伍,卻有著不下百人抵進的駭人威力,是以將之喚作“黑刺”,乃萬眾中最瘆人的尖刺。
直至這兩只小伍現(xiàn)形了,看傻眼的我們才知,蘇爵這一路行來,都在私下謀劃些什么。
我們前往洼山的附近,才知黔固所言半點不假。
遠遠瞧著洼山大片蔥綠,但見那里青山翡翠,濃霧裊繞,土地自是肥沃許多,無怪能養(yǎng)出十?dāng)?shù)萬族部的熾獰大州來。
這時回念起我們走過的山路,卻只是貧瘠坡山,一片黃色沙土,相較起來,實是天淵之距。
南極道是白父仙人規(guī)劃的八門道之一,籠括了悉數(shù)的南島地域。南極道以洼山為分水線,超越了熾獰大州所在的洼山寨,也就將抵至第二重仙門檻所在的山奒道。
我們遠遠地扎營在洼山邊境,這里山林茂密,便是幾萬人的行伍悄聲駐扎,不細細刺探進來,只怕熾獰大州也不會知曉。更況是有哨鷹輪番把守,我們根本不會擔(dān)心被夜襲的可能。
夜晚的涼意有些侵人,我瞧著夜幕下孤寂的皎月,又自掛念其姝的模樣來,心下黯然已極。
我孤自走出了營帳,來到一處谷峰上,遠遠的瞧著北方,瞧著我與姝生長的故鄉(xiāng)。
我和蘇爵俱是孤兒,父母在我兄弟兩個出生后不久,便即雙雙離世。我和哥哥能活到如今,全賴姝的父親領(lǐng)養(yǎng)之功。不然,我們兄弟早已餓成饑殍,不知被胡亂埋在何處了。
是以我和哥哥從來對老族長都是敬愛有加,哥哥愛上了姝的姐姐,許是情緣所致,我和姝之間,也漸而萌生了情愫。
在我的眼里,姝的一切都是那樣溫柔。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模樣,但實是典雅無倫,這世間只怕鮮有女子比媲。
我看著她素手將柔絲捋至耳畔,眼中會涌出一陣難抑的火熱。她真是我見過的,最是美麗的女孩子,我愿意為她付出生命,付出一切。
可我沒想到,結(jié)局會是如此。
我看見她煎熬瘟疫之中,那張慘白的小臉時,一顆火熱的心,仿佛被生生撕碎了一般。
或許以前,我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是在姝被強行帶走時的感覺。
只是這一次,胸腔內(nèi)的澀楚沒法消去,它渾似一個長在干涸荒漠里的仙人掌,在無時無刻不扎著本已貧瘠的裂土。
歷歷畫面閃過腦海,我已沒法再想,把手掩住面頰,難忍淚流滿面。
正自垂淚時,忽聽身后有人說:“阜膂部落的勇士,都是這樣喜歡掉眼淚的么?”
我趕忙胡亂抹去涕淚,才怯怯的回頭一瞧,只見如水月光下,奺裹著貂裘衣,唇角掛著笑容,輕步款款走來。
不得不說,她真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甚至在我心里,比起姝也遜色不去多少。
奺的頭發(fā)烏黑秀麗,柔順雅致,尤其是在她把劍戰(zhàn)舞的時候,美麗如同青絲撥水,真真秀色可餐。
能將英氣與嫵媚同時盡展,這滿世間形色無數(shù),她也獨占此間第一流。
我怯怯的收回癡癡的目光,有些尷尬的說道:“你怎么來了?不去好好訓(xùn)練,怎么來取笑我?”
奺面色一紅,大方坐在我的身邊,笑道:“你別介意,我只是坐坐而已,你繼續(xù)哭你的就是了?!?p> 我瞪了她一眼,但心下的傷感卻立時好了許多。
俅奺又自甜甜一笑,歪著小腦袋道:“我聽蘇爵說了,你的未婚妻,是不是被白父仙人掠走...”但她瞧出我神色立馬傷感下來,又改口說:“你終究還是比我幸運些。”
我好奇問道:“怎么就比你幸運了?”但話剛出口,我登時念起奺的丈夫,也是在她相嫁之前,便已命隕的了,不由自覺有些失言了。
哪知奺聽我來問,反是泛起一絲喜悅,但還是抿了抿嘴,才遲疑道:“其實我連他的樣子都沒瞧見過,只聽說他是個極其好看的男子,可是我不喜歡。”
她的眸子在月光下閃閃光亮,侃侃而談道:“我只說與你一個,他的戰(zhàn)技并不出彩,我聽聞他戰(zhàn)場上屈膝乞命,卻還是被人抹開了脖子?!眾e的目光忽地黯然許多,但很快又自恢復(fù)了回來,又道:“我不喜歡這樣花瓷瓶一樣的男人,我要的郎君,當(dāng)是世間最無忌的第一個勇士!只是依循我們的族規(guī),女子一旦出嫁,便再也不能改嫁旁人,是故我只能守寡這許多年。直至...”
我聽著她的語氣有些半開玩笑,也不知是真是假,好像在有意安慰我,又好像是話里有話。
我聽得有些窘迫,于是趕忙岔開話題問:“你白日里說的仙門檻,到底是什么?”
她瞧出我的躲避,只是秀目瞪了我一眼,才說:“你可曾發(fā)現(xiàn)了,我們先人所載的文字,語言,還有一切建筑風(fēng)貌,自初代仙人到來后,俱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我有些好奇她答非所問,但心中也忽然有些恍然,問她:“你這么一說,我倒也好奇的厲害,阜膂部落里還保留一些先祖的記載。但我們先人的文字很是粗俗,不會像仙人傳授我們的一樣,處處有章可循?!?p> 奺對我頷首點頭,說道:“原因很簡單?。∫驗橄扇吮静淮嬖谖覀兊膷u上,他是從海外漂泊而來的!他所傳授我們的這些學(xué)識,不過是依樣搬挪過來的罷了?!?p> 倘是以前,我定然會立時將她嘴巴捂住,以防隔墻有耳。但是現(xiàn)下這般局面,自然也不會忌諱許多,于是我又問她:“我也曾聽聞過這樣的許多傳聞,但迄今為止,也不曾見有人拿出佐證來,證實仙人來自島外。白父豈非時常告誡咱們,他是上天遣派下來的神徒,我們須得無條件服從的么?”
奺嘲弄的一笑,才說:“這樣的說辭你也肯信?實話與你說,初代仙人便是自海外飄零而來,而且他當(dāng)初泊岸的地方,正是在南陲島!”
我當(dāng)真是嚇得一跳,趕忙問她:“難道你們部族里,留下了什么佐證不成?”
“豈止是佐證?”奺點頭說:“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物!你們生在北方道的沃土上,受到白父的熏染根深蒂固,是以這許多當(dāng)年的辛秘,你們自是渾然不知?!?p> 我趕忙教奺莫要再賣關(guān)子,她俏皮一笑,才道:“其實當(dāng)初第一代仙人,亦即渚上散人,是和另一個仙人同時抵達島嶼。且其時的渚上散人,實則不過是另一個強大仙人的奴仆罷了!但渚上散人見自己的主人四肢不存,風(fēng)光不再,于是起了私心舍棄了他,自去在島上茍存。沒了四肢的強大仙人,便被孤零零的安置在了南陲島上。饒是如此,琉璃山上自號的數(shù)代仙人對他兀自很是忌憚,才設(shè)立了重重所謂的‘仙門檻’,防的便是此人?!?p> 我哪里聽聞過這些傳聞?簡直瞪的眼珠也要掉落,一時愣愣的沒法言語。忙問:“仙門檻為此而建,難不成那位仙人還尚在人世?”
奺笑著說:“也許活著,也許早就死了。他最后一次顯跡,是約莫在兩百多年前,其時的南陲部落首領(lǐng)親眼目睹,見他兀自黑發(fā)濃密,色若韶華。但其后這位仙人歸于何處,卻又是杳無音訊。想來這個不見蹤跡的仙人,比琉璃山上的那位,可是要厲害許多?!?p> 我心里忽地竄出無數(shù)個不解疑竇,暗忖倘是真如俅奺所言,那仙人設(shè)立八門道中重重仙門檻,所為的目的,竟只是防范南陲島上沒了四肢的仙人。
倘是如此,那豈非說明那位仙人自抵達南陲島八百年來,兀自存活?沒了手腳,他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難不成他已然厲害如此,堪能辟谷不食人間煙火?
這一點,連當(dāng)年的渚上散人也沒能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