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媽媽坐在地上，頭發(fā)凌亂不堪，臉上嘴角都有血跡，眼淚流在了臉上，早已經(jīng)不是兩條淚水了，弄得臉上到處都是。
媽媽看到來人是辛語之后，眼神一下子就放松了警惕，而后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面還有茶幾上茶水的茶漬。
在辛語的記憶當中，家里雖然很窮很苦，但是媽媽很會經(jīng)營幸福，她總是每天一副干干凈凈的樣子，在鄰居面前從來不抱怨自己家里的事情，可能是因為外公外婆家過得也很和諧幸福，所以導致媽媽的脾氣很溫和，就算是爸爸這樣對待媽媽，她也不會有很多過激的反應。
這樣的一個女人，只會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媽媽什么都好，就是這一點實在讓辛語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他都這樣對她了，每天對她是非打即罵，那為什么還要在一起呢？為什么呢？
辛語不懂得感情，也不明白愛情，她就是覺得媽媽這樣不值得，每天這樣的生活，她過膩了。
媽媽低著頭看著自己一身的茶漬，手慌張的摸著自己的臉，母親不愿意在自己的女兒面前顯得如此狼狽，她另一只手放在膝蓋上面，很用力的抓著自己都膝蓋，像是在緊張當中尋求一絲安慰。
但是手背很快就被碎了一地的玻璃劃破了，手背上全都是小小的口子。
媽媽覺得很丟人，她不應該在辛語面前這個樣子的，可是今天……在丈夫喝醉酒打了自己之后，他將茶幾掀翻，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崩潰的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著。
也就是今天，她萌生出了一種想要離婚都沖動。
她坐在玻璃碎片當中，想著過去的種種，想著自己的女兒，想著從前在父母膝下承歡的生活，自己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呢？
這樣，怎么對得起自己死去的父母，怎么對得起一直很愛自己，自己也很愛的女兒呢？
媽媽坐在玻璃碎片當中自責，后悔當初嫁了這么一個人，沒有給辛語一個好的生活環(huán)境。
以往他們發(fā)生了沖突，媽媽都會在辛語回來之前好好的打掃干凈家里，然后好好洗個澡，但是今天，今天她再也沒有力氣來經(jīng)營這樣的生活了。
那些所謂的幸福都是假的，也就只能騙得過自己，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媽媽看到辛語一直在看著自己，羞愧的低下頭哭了出來。
但是因為害怕吵醒在房間中睡覺的丈夫，媽媽只能低著頭咬著自己的手，身子忍不住的一直顫抖著。
辛語雖然一直以來都知道爸爸會家暴媽媽，也知道爸爸經(jīng)常打媽媽，但是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媽媽這個樣子，辛語特別的驚訝。
她顯得有一些不知所措，現(xiàn)在玄關(guān)處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她想要上前安慰媽媽，但是這一刻，怎么也邁不出去另一只腳……
媽媽就算是在哭的時候，明明是很難過了，但還是十分小心的，小心翼翼的哭著，“步履維艱”這個詞語大概就是用來形容媽媽的吧？
媽媽仿佛還沉浸在方才對爸爸的恐懼當中，客廳昏暗的燈光，有一縷光線小心翼翼的射進房間里面，連這樣的光線，都擔心會弄醒正在沉睡的男主人。
整個家庭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有一種很久都沒有開窗通風的感覺，那種溫熱的濕透的空氣鉆進她們的鼻腔，比溺水還要難受。
辛語看著低頭痛哭的媽媽，自己并不知道為什么媽媽要這樣哭泣，明明她是沒有什么錯的，這一切的萬惡之源，她們都知道是誰。
也不知道就這樣站了多久，辛語眼角也慢慢滲透出淚水來，她輕聲喚道：“媽……”
然而就這么一聲微弱的呼喚，竟然讓媽媽緊張的抬起頭來，她右手食指放置唇間，整個臉部都糾結(jié)在一起，像是讓辛語趕忙閉嘴不要再說了。
辛語本想問媽媽疼不疼，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媽媽這樣緊張的樣子，讓辛語怎么也說不話來了。
辛語捂著嘴哭了，她站在原地彎腰痛苦，沉重的書包壓在她的肩膀上，但是這都不要緊，看著家中滿地狼藉的樣子，這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自己的心上胸口，讓自己怎么也喘不過氣來。
辛語對于這樣的情況是司空見慣的，但是每一次在家門口，看到客廳昏黃的燈光，半拉上的窗簾，在門外聽不到一點動靜的、黑洞洞的貓眼，這一切都讓辛語不能再熟悉，但是卻也是她熟悉逃不掉，但是又十分害怕的東西。
媽媽看著辛語哭了，自己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她很痛恨自己為什么要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可是自己現(xiàn)在父母雙亡，無家可歸，沒有文化身體又不好，女兒尚且在讀初三，整個家就靠丈夫養(yǎng)著。
可是丈夫脾氣不好，好喝酒賭博，有時候還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家暴是家常便飯，這一些自己都忍了，可是一忍再忍，便就成了如今的模樣——只要他一有不順心的地方，就會拿她發(fā)脾氣。
家中的公公婆婆也是處處沒有幫到自己，但是卻什么事情都要麻煩自己，若不是因為女兒辛語，她早就死了。
這種話她常常和孩子說：“你要努力學習，等你考上大學了，媽媽就可以解脫了?！?p> “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和你爸爸離婚了?！?p> “你爸爸其實人很好……就是脾氣大了點……”
這樣的話充斥著辛語的整個童年。
媽媽站起身來，腿上露出來的皮膚已經(jīng)被茶幾的玻璃渣子給劃出了好幾道傷口，可是她滿不在意，站起身來扒拉一下自己的頭發(fā)，然后將臉上的淚水給擦干凈，牽扯嘴角看著辛語笑，可是眼眶還是微微發(fā)紅，瞧著實在讓人心疼。
想來每一次的吵架，媽媽也是強撐著身子，站起身來在辛語回來之前打掃好家里，然后也是對著辛語這么笑。
辛語站在原地看著媽媽無聲的痛哭。
媽媽搖搖頭，依舊是回頭看著微微關(guān)上的房門，見著丈夫已經(jīng)睡著了，于是就輕輕地踩著玻璃渣子，示意辛語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