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馬路主干道是石子拌沙子,驢車馬車碾過留下幾條車轍,人走在上面坑坑洼洼。晚上縣城里除了漁家燈火,所有道路都漆黑一片。偶爾踩下腳去觸到綿綿的東西,不是沙子,是驢馬的糞便。宋秋鳳和吳學兵還在半路上,晚風忽然咆哮起來,地上有的都吹上了天。宋秋風和吳學兵誰也看不見誰,只能和風比聲音,張開嘴滿嘴沙土說不出話來。兩道閃電劃破天際,照出一片明亮,吳學兵說看來雨不小。宋秋風說怎么辦?一個字跑。吳學兵擔心宋秋風跑錯路,拉著宋秋風在風中狂奔,還沒跑回暴雨突襲,兩人瞬間成落湯雞。沖進宿舍兩人脫光衣服,光著膀子擦雨,宋秋風說師傅,張主任那兒靠譜嗎?吳學兵說保準能成。
風刮了一夜雨下了一夜,車隊院子里全是雨水。車隊廁所是用木板打成的簡易廁所,下面是深坑。廁所處于院子墻角的最低處,夜里下的雨全灌倒廁所里,廁所墻多年沒有維修根基已經(jīng)不穩(wěn),經(jīng)過雨水浸泡就塌了。沉淀在廁所的糞便,被雨水浸泡后混沌在雨水里,墻倒了涂在墻磚和木板上,還溢除了坑。宋秋風冒雨去解手,到了廁所邊又憋了回來。廁所的清理工作因為雨水不能進行,住宿人員入廁臨時借用辦公樓廁所。宋秋風解完手出來的時候遇到張主任,張主任說小宋,沒事到辦公室等我。宋秋風突然受令有些慌促,肯定回答說好的。心里充滿疑慮也忐忑不安,他知道答案只有兩個結局,肯定與否。而他對自己沒有定位,更相信天上不會吊餡餅,即使掉下來也不會砸在自己頭上。張主任進到辦公室問宋秋風說有駕駛員合格證嗎?宋秋風搖頭說沒有,剛學會開車。張主任從文件袋里拿出一張表格給宋秋風,說小宋,把這張表格填一下,駕駛證那一欄填有。宋秋風滿心的踟躕消散,坐在張主任對面的辦公桌上認真填完了表格,出門那一刻笑了,慧心的笑,他知道事半功倍。昨夜的酒有精神。
這一場雨來的很猛烈,下了兩天三夜,縣城外的防洪渠滿了,縣城高處的雨水往低處流,導致縣城里到處都是洪水溝??h物資站倉庫被雨水淹沒,縣里組織各單位同志進行搶救性物資轉移,備用倉庫是縣電影院和大劇院??h運輸大隊負責車輛調遣,出發(fā)前張主任傳話宋秋風到辦公室,宋秋風心里略有梗。在張主任辦公室宋秋風拿到了工作證,張主任說你現(xiàn)在是正式員工了,跟著小吳好好干,有空給你辦個駕駛證。宋秋風說知道的,謝謝領導關心。張主任特別叮囑說除了你師父,別讓其他知道。宋秋風說一定保密。
縣物資倉庫的搶救搬遷工作緊張有序進行,所有承接單位都積極配合,在搶救工作完成之后雨停止了,天空放出了太陽。所有人都說這是老天瞎了眼,要么不下,要么淹死人。吳學兵說老天爺嫖瘋胡日鬼。
這場大雨考驗了縣城的基礎設施和規(guī)劃布局,這場雨帶來的最大災難損失是因為地質塌陷導致電線拉動電桿傾倒導致高壓電短路燒毀了兩臺高功率變壓器。市變壓器廠制造的是低功率變壓器,高功率變壓器需要到上海購買??h政府召開緊急會議通過采購指標,縣變電站聯(lián)系了上海的變壓器廠訂購了兩臺變壓器,但由于縣供電局計劃往全縣鄉(xiāng)村擴展電路,最終又增加了兩臺高功率變壓器??h運輸大隊派出兩輛汽車前往上海變壓器廠,宋秋風和吳學兵是其中之一。比起上海宋秋風更希望到省城,到省城大學去看王明月。他那無處安放的春心。
這場大雨覆蓋的范圍很廣,通往省城的道路基本被摧毀,各地方都在搶修。車隊走了三天才到省城,剛進省城汽車變速箱齒輪咬牙只好被托到省城汽車隊修理廠,宋秋風站在車下看著省城的太陽伸著懶腰說終于可以偷懶了,省城的太陽我愛你。吳學兵說想到哪里自己去,記下回來的路。宋秋風說師傅英明。吳學兵說命好的人老天都給創(chuàng)造機會。宋秋鳳說那你還罵天罵地,早晚被雷劈。
宋秋風在這個雨過天晴的下午,在省城大學女生宿舍樓門前見到了王明月。王明月和三名女同學走在一起,手里抱著書。宋秋風站在宿舍門口面對向陰的方向,王明月是從陽面走來的,是王明月先看到宋秋風并且喊了秋風哥。宋秋風轉過身看著嘴笑歪了的王明月說你剛才叫我什么?王明月大聲說秋風哥,你干嘛來了?宋秋風明白王明月,傻傻的笑著響亮地說還認得你哥,傻妹。和王明月同路走的女孩一起喊秋風哥。王明月回頭說我表哥。女同學說知道是表哥。王明月走到宋秋風身旁擰宋秋風胳膊質問誰是傻妹,讓你配合一下你嘚瑟什么。宋秋風說我配合的不好嗎?王明月說好,你裝的真好,比什么都像。宋秋風說眼睛挺亮的,是不是一直惦記我。王明月說自戀狂,要不是陪你四年的這件襯衫,給個放大鏡也看不見你,黑的跟樹影一樣。宋秋風說反正有人眼睛已經(jīng)瞎了,我是攤上事了,才發(fā)現(xiàn)你是學校里最丑的。王明月說那你來干嘛?宋秋風說我路過,進來懷念一下人生的夢想驛站。王明月說是不是遺憾的滴滴答答滴血?宋秋鳳說遺憾我的新時代梁祝情。
省城貿易大樓在離省城大學兩條主街的城中心十字的東南角,貿易大樓旁新開一家川菜館,是省城首家私人飯館。宋秋風和王明月步行到貿易大樓,菜館外面排著小長隊,他們跟著隊伍。王明月看著宋秋風噗嗤的笑,宋秋風問笑什么,一個月沒見我變帥了吧?王明月說你不是去挖煤去了吧?黑的。宋秋風說挖煤人家看不上我,嫌我肉嫩。王明月說有吹牛,那你怎么變黑了?宋秋風說吹了祖國的風,淋了祖國的雨。王明月說現(xiàn)在什么打算?宋秋風說上學是為了工作,不上學也能工作,而且掙錢就是為了娶媳婦,我提前掙錢給自己娶個媳婦。王明月說想法不錯,趕頭我畢業(yè)你都當爸爸了。宋秋風努嘴說打算什么時候生?王明月笑著翻白眼說滿嘴跑火車。宋秋風說不著急了,我現(xiàn)在在縣運輸大隊開汽車,走著看唄。王明月說再吹牛不理你了。宋秋風拿出工作證給王明月看說是合法的正規(guī)的,車隊發(fā)的。王明月說你挺能耐,來省城干什么?宋秋風說我的行動和心始終在一起。
宋秋風和王明月第一次吃川菜,他們不知道川菜是什么樣的。等菜上桌他們有了一半的明白,油多肉多辣子多。飯后宋秋風送王明月到學校,然后自己回到省汽車大隊修理廠。汽車已經(jīng)修好吳學兵不在,宋秋風坐在汽車駕駛里等,等著等著眼前就沒了景色。被吳學兵叫醒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全黑,修理廠沒了人。吳學兵買了一摞餅子和一袋梨問宋秋風吃飯沒有?宋秋風說吃了,去省城大學轉,碰見同學一起吃的。吳學兵說你狗屎運好,到哪都能貴人,好酒好肉也不給我留。宋秋風壞笑說那是當然,五行齊全,就是把師傅給忘了,欠著。吳學兵說我們得連夜趕路追上林峰他們,趁天晴多趕路。宋秋風說晚上怎么認路?吳學兵說出城上了國道沿著國道一直走,想偏都偏不了。宋秋鳳說是只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