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縣解放路的現(xiàn)代化硬化工程順利進行,工程遠比宋秋風想象的復(fù)雜。前期的挖路基,鋪沙鋪石算是簡單的。最后的鋪油工作讓省城建筑局的李懷裕和徐世財也犯了難,瀝青燒化炙熱的人都難以靠近,沒有合適的機械翻炒,只能人工翻炒。正好趕上夏天最熱的時間,天上冒火地上燒火,沒有人能在炒瀝青的鐵鍋前呆兩分鐘。炒石子不跟炒菜一樣,不是手上有勁就能翻,瀝青比漿糊粘稠。李懷裕跟省城建筑局領(lǐng)導請示,請求借調(diào)一臺攪拌機,領(lǐng)導說沒有閑置的機子。吳學兵突發(fā)奇想用電焊機焊了兩組和超鍋一樣大小的轉(zhuǎn)動葉,用加長軸鏈接電動機。電動機倒掛金鐘懸在空中。炒鍋下面燒著火,瀝青燒化倒入石子,啟動發(fā)動機后攪拌葉不停的翻攪瀝青和石子。吳學兵在設(shè)計攪拌葉的時候采用的三組組合原理,三片攪拌葉不在同一水平線上,瀝青和石子才能反復(fù)混攪的均勻。吳學兵唯一沒有設(shè)計到位的是在炒好瀝青后,如何將攪拌葉抬起挖出瀝青。沒有想到的是,攪拌過程中電動機的穩(wěn)定性。第一鍋試驗后,大家指出問題,吳學兵想的腦袋疼也沒有想出將兩個問題一并解決掉的辦法。
工程的進度完全卡在了瀝青的攪拌上。宋秋風召開員工大會,承諾誰想辦法能用最省事的辦法解決掉,獎勵五百塊錢。一百多人,坐在食堂里外思考討論了半天誰也沒想出辦法。宋秋風獎勵漲到八百塊錢,也沒人站出來。謝存旭說與其死等,不如到南方買一輛攪拌機開回來。宋秋風問在哪里買?李懷裕說市面上沒有賣的,企業(yè)采購都在排隊,一年不一定等到。宋秋風說還是自己解決,遠水解不了近渴。
事情的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第二天中午,一場陣雨過后縣城外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破爛,肩挎綠色軍包背后背一鍋一碗,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的乞丐。乞丐在縣城沒要到吃的,聞著香味來到宋秋風的石料工地。正好趕上飯口,宋秋風讓食堂師傅給乞丐打了飯。乞丐吃著飯聽宋秋風和吳學兵給工人講解,激發(fā)工人們想象力。工人們還是認認真真的聽著,一本正經(jīng)沒想出辦法。宋秋風說攪拌的問題解決不了,全部放假,人多養(yǎng)不起。工人說放假我們想不出辦法,該回家還得回家。
乞丐吃完飯,徘徊了很久,對宋秋風說什么問題難住了這么多人,我不要錢,管飯給個住處看看我行不行?宋秋風想也是,吃瓜的不一定比吃肉的笨,人老經(jīng)驗多見識廣。宋秋風給乞丐講了面臨的現(xiàn)實問題,并把乞丐帶到炒油鍋現(xiàn)場去看。乞丐用棍子攪動了鍋里燒化又凝結(jié)瀝青,問宋秋風什么時候燒的?宋秋風說昨天中午。乞丐說燒開看看。宋秋風喊了工人點火燒開,等燒化后,讓舀出涼著。乞丐問宋秋風什么標準?宋秋風指著一旁的石子說和石子攪拌均勻,壓平了就行,就省城大城市的馬路。乞丐說知道了首都天安門前的馬路上走過,平的打滾都不會疼。宋秋風問乞丐怎么稱呼您?乞丐說叫我大爺就行。
?乞丐和宋秋風聊著天,他時不時拿木棍在舀出的瀝青里攪動。宋秋風問大爺您攪什么呢?還是找什么呢?乞丐問多長時間了?宋秋風說十分鐘。乞丐說再等等。十分鐘后瀝青還是熱的,乞丐說讓宋秋風拿來一個鐵盆在盆里放了石子,他將瀝青澆在石子上讓宋秋風攪拌,攪勻了倒在地上用腳踩。踩完瀝青乞丐問宋秋風燙不燙腳?宋秋風說不燙,還軟著。乞丐說就這么干去吧?宋秋風沒有理解乞丐的意思,追問怎么干?乞丐說飯不一定熱的才香,肉涼著也能吃,熱豆腐難成型。宋秋風忽然茅塞頓開,找到吳學兵和徐世財召集大家開會,要求工人將石子率先裝車拉到路基上。工人分燒油組、運油組、攪拌組和壓路組。運油組是將燒化的瀝青用盛水的原油桶裝好,用架子車運或扁擔運送到現(xiàn)場,有攪拌組像活泥一樣摻石子拌勻,隨和隨倒,最后的壓路組踩著木板將瀝青踩平。宋秋風說落后是落后,主要是沒經(jīng)驗沒工具,干完這一遭我們就知道下一次該怎么干了。李懷裕慚愧說怪我腦子懵,沒想清楚,簡單的事情沒簡單辦。徐世財說第一遍用腳踩,第二遍還用腳踩嗎?宋秋風看李懷裕,李懷??葱焓镭敚齻€人面面相覷不置可否。李懷裕說沒有壓路機鋪柏油路,我也是第一次干。最后三個人把目光都投降乞丐,宋秋風問大爺怎么才能把瀝青鋪的跟天安門前的馬路一樣平整?乞丐說打麥場上的石磙削掉棱子,毛驢拉著壓。宋秋風說毛驢拉糞,扯著繩子鋪瀝青礙事。乞丐說從后面推著走,多做幾個石磙,人多力量大。
辦法有了,再大的問題都是小事。林山縣第一條柏油馬路的鋪設(shè),在宋秋風的帶領(lǐng)下,用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進行著。林山縣城里的人們沒見過鋪瀝青馬路,更不知道攪拌機和壓路機的存在,在他們眼里宋秋風施工隊的技術(shù)是先進的。但在林山縣領(lǐng)導的眼里,宋秋風笨辦法笨用,卻是解決了現(xiàn)實的落后問題。說宋秋確實有能耐,把一步死棋走活了。
宋秋風感嘆說要是想到有今天,在深圳的時候該學學柏油馬路是怎么鋪的,摸著石頭過河比造橋困難。王明月說當時你也沒想過自己會回來鋪路。宋秋風說這還多虧張志冒充我,不然我沒機會發(fā)明手動壓路機。王明月問宋秋風乞丐是誰?宋秋風說來路不明,人老了但腦子靈活,卻有先進的活躍思想,很不一般。王明月說留著養(yǎng)老,給你當軍師挺好,學點本事長點經(jīng)驗比自己渾水摸魚強,少走彎路。宋秋風說明智,我看行。
林山縣解放路的新時代硬化工程,在宋秋風的帶領(lǐng)下人扛手推,耗時三個月順利完工。林山縣的人民第一次看見如此平坦的馬路,極為驚訝驚喜,他們走上馬路以為自己不是在林山,是在BJ。林山縣除了縣領(lǐng)導去省城和BJ開會,縣運輸大隊的司機們天南海北見過大城市的馬路,剩下的只有宋秋風和王明月。但是沒有一個人見過柏油馬路是怎么鋪建的,在林山縣人的心中柏油馬路的鋪建和月亮一樣神秘。
解放路竣工通車儀式順利舉行,林山縣城的人們?nèi)繃诮夥怕穬膳?。這一天是建國以來林山縣最熱鬧,人們聚的最齊的一次。鞭炮鋪通了整個解放路,足有上百萬響。汽車大隊的車全部在馬路最南端排成兩列,車廂里站著修建馬路的工人。宋秋風的帕薩特是車隊的頭車,車后排坐著宋秋風和林山縣高官萬云生,吳學兵開車。后面是縣政府的兩輛車,坐著縣政府主要領(lǐng)導。鞭炮想起花鼓先行,和花鼓隊并排一起走在車隊前面的還有生龍活虎的兩只彩師。郭昌縣長致完開幕詞,花鼓隊和獅子最先熱鬧的跑起來,走出五百米鞭炮響起來。最后是車隊,在鞭炮炸起的紙屑和硝煙中前進。鞭炮爆的比花鼓隊和獅子走的快,剛開始還有型,走了兩公里為了超過鞭炮,獅子不顧節(jié)奏先跑了?;ü年犚苍诮夥怕飞蟻y跑,沖在其中的還有縣城的小孩??礋狒[的人們在兩邊笑、鼓掌,整個解放路完全渲染在熱鬧的人海里。
放路的竣工通車是林山縣有史以來最大的工程,也是最漂亮的馬路。通車之前建設(shè)局按照國家標準對解放路進行檢測驗收,結(jié)果比現(xiàn)行標準還高。宋秋風也比之前預(yù)計的多賠了兩萬,總賠款八萬??h委領(lǐng)導在報告會上聽到建設(shè)局張明峰做完報告,大家都是贊許的笑。縣長郭昌問張明峰你為什么只給人家二十萬?張明峰說第一為了給縣里省錢,第二考驗宋秋風,沒人沒技術(shù)他完全可以不賠錢走人,但誰知道這年輕人擰上了,賠了八萬,算是為咱們林山縣做貢獻。郭昌說你太狠,除了宋秋風沒人敢接手。
張明峰在為自己的功勞沾沾自喜的時候,林山縣高官萬云生接見了宋秋風。首先對宋秋風的精神和勇氣給與了肯定,也對宋秋風賠錢鋪路表示了同情和安慰。萬云生問宋秋風心痛嗎?宋秋風說痛,但最疼的時候過了就不疼了。萬云生問宋秋風以后還修路嗎?把整個縣城的路都修了。宋秋風搖頭說不修,把我陪了都不夠。萬云生說我聽說了,你不光賠了錢還搭上了一條人命。宋秋風說是我二哥,算是我害死的。萬云生說我說真的,你可以注冊一家建筑公司,未來十年整個縣城的馬路,包括通往市里和省城的馬路都歸你干。宋秋風說饒了我吧,真賠不起。萬云生說年輕人別怕,縣里會找省相關(guān)單位重新評估,給你一個合適的價格,絕不會讓你再賠錢。宋秋風反問真的?不會是在套我吧?萬云生你保證,絕對不能虧待你這樣有魄力有擔當?shù)哪贻p人,林山改革開放需要更多你這樣年輕有為的人。
這是宋秋風第二次見萬云生,第一次見萬云生還是縣長,迎接從上海買回來的大功率變壓器。宋秋風對萬云生的承諾半信不信,信的是他的身份,不信的是下面的人。
馬路修好宋秋風便沒事干,在家兩眼看著王明月肚子越來越大。兩個人成天討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宋秋風說女兒好。王明月說兒子好,為你們宋家續(xù)香火,你爸或許高興,冰釋前嫌了。宋秋風說宋家香火不指望我續(xù),我是入贅之人,女兒大了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不在操心。王明月說多生幾個,計劃生育無非就是交點罰款。宋秋風眼睛戳王明月說真能想。
宋秋風和王明月不知道,遠在省城的秀芳的肚子也有了小氣球。
工程竣工后石料廠還剩余著大量石料,工人們被遣散后就剩乞丐一個人。乞丐有心事,整天坐在陰涼下,抽著煙袋發(fā)呆看天長嘆。有時候會問宋秋風要一兩塊錢買饅頭吃,宋秋風不吝嗇隨意給個五塊十塊的。乞丐從來不說自己的姓,不講自己的故事。宋秋風讓乞丐去理發(fā)洗澡,乞丐說不洗,半輩子這樣習慣了。宋秋風叫來謝存旭,兩個人打算綁著去,結(jié)果不是乞丐一個人的對手。沒得逞。乞丐自己做了一個棋盤,說宋秋風要是下贏了他就去洗。兩個人下了五天,宋秋風沒贏一盤。第六天宋秋風叫來吳學兵當參謀,并買了酒和肉,和乞丐擺局,輸了喝酒贏了吃肉。十局之內(nèi)乞丐沒輸,得意的忘了形,第十一局趁乞丐不注意,宋秋風偷偷在乞丐的當頭炮前放了一個卒,挨到吳學兵走棋,他便用卒攻了當頭炮。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乞丐輸了棋喝了第一口酒,便沒能忍住,贏了棋也喝酒。最后三個人只管喝酒,乞丐不小心喝醉了。宋秋風本來打算從嘴里問出點什么,但乞丐只打呼嚕。吳學兵說與其請他去,不如趁機下手。宋秋風說壞人有時候還必須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