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虎溪世家刺客緊追不放,凌夕與晚晴都已受傷,希夷雖有所顧慮,但考慮到凌夕安危,最終還是帶他們一起返回靈山。
晚晴為了不讓希夷再討厭“曉城”,便與凌夕始終保持著距離,跟碧靈有時還能聊幾句,但這一路還是讓她很壓抑。
待到進(jìn)了靈山地界,晚晴周身仿佛都舒暢了許多,夢里無數(shù)次回來的靈山就在眼前了。
她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忘了現(xiàn)在的身份,路上還故意向碧靈打聽靈山的風(fēng)土景物。希夷偶爾聽到兩句,忍不住翻個白眼,凌夕看她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心里暗暗好笑。
“近鄉(xiāng)情更怯”,遠(yuǎn)遠(yuǎn)看見靈山仙府,晚晴心里一顫,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仙府看上去好像蕭條了不少。
府門前管家已經(jīng)久候了,前面早有侍從回來報信。
希夷下馬便問道:“父親在何處?”
管家回道:“老爺在上房,已經(jīng)等少爺和姑爺多時了?!惫芗疫呎f邊奇怪地看了“曉城”一眼,也不敢多問。
希夷、凌夕與晚晴一起來至上房,進(jìn)得門來,晚晴一眼看見父親,只是短短數(shù)月光景,他已蒼老了許多,面上寫著深深的愁思。
晚晴差點(diǎn)哭了出來,又極力忍住,待希夷和凌夕見過靈山宗主后,凌夕介紹了曉城,晚晴也用俠客禮節(jié)見過。
讓晚晴很奇怪的是,父親好像對“曉城”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她想可能是早有侍從回來報告過吧。
靈山宗主聽了他們此番的遭遇,沉默一陣,開口對“曉城”道:“少俠就安心在靈山住下好好休養(yǎng)”,他對一臉驚詫的希夷道:“告訴管家,好好安頓少俠的日常所需,不得怠慢。”
聽到這里,凌夕抬頭看了靈山宗主一眼……
晚晴心想“曉城”果然時來運(yùn)轉(zhuǎn)啊,父親這么照顧,應(yīng)該是感謝他救了凌夕吧。
“曉城”有了靈山宗主的照拂,從顛沛流離的狀況又回到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希夷因有父親的囑咐不敢再怠慢他,但也是眼不見為凈。
晚晴除了沒有住回她以前的房間,其他都和當(dāng)初差不多,真是愜意自在。
第二日午后,靈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此時天氣還有些寒意,晚晴待在屋里休息,為了不讓府里的人說閑話,她也不去找凌夕。
房門被人輕輕扣了兩下,晚晴跳起來開了門,門外之人是一位女孩子,一身丫鬟裝束,晚晴看到她差點(diǎn)叫出聲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晚晴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紅袖,當(dāng)日晚晴出嫁時,紅袖并沒有陪嫁到清遠(yuǎn)山。紅袖微微低頭,客氣地道:“少俠,碧靈小姐讓我來問問你,有什么想吃的東西?”
“梅花糕!”晚晴脫口而出。
紅袖一愣,隨后有些為難地道:“這個……今年梅花謝的早,我們也沒有摘。”
晚晴遺憾地道:“你們怎么能不摘呢,多可惜呀!”說完這句,晚晴突然意識到“曉城”第一次來到靈山仙府,怎么可能知道梅花糕的事,忙用話岔開,道:“額,我也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東西,宗主已經(jīng)很照應(yīng)我了,替我謝謝碧靈小姐!”
梅花糕是晚晴最喜歡的應(yīng)季糕點(diǎn),每年梅花盛開之時,她都會和丫鬟一起采集白梅,用靈山秘方腌漬,與糯米粉一起做成雪白軟糯的糕點(diǎn),用模具刻成梅花造型,再點(diǎn)上花蕊,不但味道清香軟糯,造型也是秀色可餐。
碧靈在院外等候紅袖,看紅袖低頭若有所思走了出來,問道:“你怎么了?”
紅袖躊躇一下,道:“碧靈小姐,曉城少俠是第一次到靈山,我也從來不會見到外人,但他和我說話的語氣好熟悉!”
“他說想吃什么東西?”碧靈追問道。
“這就更奇怪了,他開口就說要吃梅花糕,聽到我們今年沒有摘梅花還直說可惜……”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北天`轉(zhuǎn)身撐傘離開。
從這日起,除了廚房一日三餐送來的飲食,紅袖每天都會單獨(dú)來一趟,次次送的東西都是前世晚晴喜歡的。
凌夕每日除了在房中讀書,時不時會到晚晴房中看看,哪怕是她到仙府旁邊走走,凌夕都要跟著,晚晴心里暗笑道:“這里是我的家,他也太小心了?!?p> 自從回到靈山,晚晴當(dāng)面只見過靈山宗主一次,日思夜想的家終于回來了,可還是不能與父親相認(rèn)。
每日巳時,靈山宗主都會在議事堂與管事弟子們談事,為了能見父親,晚晴偷偷藏在去議事堂必經(jīng)之路的假山石后。
這日,晚晴藏在假山石后,看父親進(jìn)了議事堂,轉(zhuǎn)身剛想離開,一回頭便撞在了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身上,本來偷偷摸摸藏在這里就有些心虛,她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希夷。
希夷揪著晚晴的領(lǐng)子道:“你小子日日躲在這里做什么!我看你到靈山就是居心不良?!?p> 晚晴又急又惱,道:“我沒有做什么,你放開我啊……”
就在這時,從希夷身后轉(zhuǎn)出一人,伸手攥住希夷手腕,沉聲道:“放開……”
晚晴正在懊惱,抬眼看去,那人便是凌夕。
希夷看凌夕居然為了這小子和他動手,更是火冒三丈,怒道:“我為什么要放了他!我還要帶著他去見父親,這小子就是禍水,我真后悔答應(yīng)你帶他來靈山!”
凌夕握著劍柄的手背已經(jīng)青筋暴起,但言語還是極力克制,又道:“放開他……”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希夷,不得對少俠無禮!”
三人抬頭看去,只見靈山宗主面帶怒氣站在面前,但這怒氣不是對曉城,而是對希夷,不知何時,已有人去稟報了。
“父親,這小子日日在這里偷窺,他……”
不待希夷說完,靈山宗主對凌夕道:“你帶少俠回去吧?!庇洲D(zhuǎn)頭對希夷道:“今日你帶人去山下巡一圈?!闭f畢便轉(zhuǎn)身離開回了議事堂。
希夷也不敢再多話,狠狠瞪了凌夕和晚晴一眼,拂袖而去。
凌夕心疼地看著晚晴,半晌道:“會好的!”
晚晴心里委屈,又不想當(dāng)著凌夕的面哭,轉(zhuǎn)身和凌夕并肩走了一段,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逛逛?!?p> 凌夕看著晚晴有些猶豫,晚晴強(qiáng)笑著打了一下凌夕,道:“我自己的家,怕什么!”沒成想,這一下打在了凌夕手臂受傷的位置,凌夕皺皺眉頭,無奈地?fù)u搖頭隨她去了。
晚晴漫無目的地在靈山仙府轉(zhuǎn)悠,府里的人都已知今日之事,看宗主這么護(hù)著這位少俠,大家也都紛紛退避三舍,隨他去逛,不敢再來招惹。
靈山仙府依山而建,自下而上好幾進(jìn)的院落,晚晴心情不佳,溜達(dá)了半日,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最上面一進(jìn)院落,這里是靈山的藏書之地,所以不常有人進(jìn)來,但是晚晴卻對這里很熟悉,倒不是因?yàn)樗?jīng)??磿沁@里是她的一個“藏身之地”。
晚晴從小頑皮,闖的禍也不少,她發(fā)現(xiàn)只要躲過父親最生氣的時候,一般都說她兩句了事。
但是府里人來人往,躲起來也不是容易的事,自打來過這里,她發(fā)現(xiàn)這院落有很多大樹,有一棵大樹的樹杈相互交織,好似一張吊床,爬上去在里面躺著,不但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還能從這個高度看到下面院落的情況。
晚晴慢慢長大,這個“藏身之地”也漸漸沒有了用處,今日不知怎地,她又晃到了這里。
那棵大樹小時候看起來好高好高,要費(fèi)很大氣力才能爬上去,而現(xiàn)在只需要略展輕功就躍到了樹杈上,這是棵百年老樹,枝杈完全支撐的住一個成年人。
晚晴坐在枝杈上,雙腿垂著來回晃悠,往下看去,靈山仙府的院落一覽無余。想起小時候自己躲在這里,居高臨下看著管家、侍從、丫鬟亂成一團(tuán)四處找她的往事,晚晴面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慢慢地,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往樹杈上一躺,嘆口氣,心道:“現(xiàn)在我想見父親一面都要偷偷摸摸,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忽然,晚晴似乎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聲音停在了這棵樹下,她坐起身向下看去,樹下站著靈山宗主,面容慈祥看著晚晴。
晚晴一驚,連忙躍下樹杈,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道:“今日冒犯了宗主,我其實(shí)只是想……見見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靈山宗主?!彼銖?qiáng)說完后半句,心里不由感嘆,這編瞎話比說實(shí)話難太多了。
靈山宗主微微一笑,道:“少俠日后想見我,可以直接來找我?!闭f畢轉(zhuǎn)身緩步離開。
晚晴看著父親的背影,感覺已經(jīng)有了蒼老的跡象,印象中挺拔的肩背,眼下已經(jīng)有些微微佝僂,短短幾個月時間,對靈山宗主來講,也許是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
晚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聲音有些哽咽,脫口而出:“宗主,多保重!”
靈山宗主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片刻后聲音低沉道:“其實(shí),那樹杈上根本藏不住人的!”
三日后,晚晴清早起來沒有多久,凌夕便來房中找她,剛說幾句話外面有人敲門,多日沒有露面的碧靈,帶著幾個丫鬟進(jìn)來了。丫鬟每人手上都捧著一個托盤,里面放著一些華麗的衣物,最后一個托盤中放著一塊靈山腰牌。
碧靈笑道:“我看少俠的衣服也舊了,安排人做了幾套衣服,看看還喜歡吧。”
晚晴有些驚訝地看向凌夕,凌夕笑而不語,她上前看看,這幾套衣服雖是男裝,但顏色都很清新雅致,面料不知比自己身上的好了多少。將近半年來,晚晴就沒有穿過什么好的衣裳,忽然來這么多華服還有些不習(xí)慣。
碧靈拿起那塊腰牌對晚晴道:“這是宗主給你的,說曉城少俠在這里不要見外,有了這腰牌進(jìn)出都方便?!?p> 交代過后,碧靈帶著丫鬟們離去,晚晴像做夢似的,突然之間這是怎么了!
凌夕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哦……是我的生日!那他們不會認(rèn)出我了吧???”
凌夕微微一笑,道:“你扮的少俠這么像,他們怎么會認(rèn)出你,今天是個好日子,所以好事都會在一起??!”凌夕又道:“既然你腰牌也有了,又是生日,看你在這里悶了那么久,那我?guī)闳レ`山鎮(zhèn)逛逛如何?”
晚晴這些日子規(guī)規(guī)矩矩待在府里,聽說要去山下逛,可是高興壞了。在碧靈拿來的那些衣服里翻來翻去,選出一套淡鵝黃暗紋廣袖錦袍,扎上腰帶,束好發(fā)冠,看起來神采飛揚(yáng)、面如冠玉,與穿曉城那身衣服比起來,簡直是換了個人。
凌夕看著晚晴微笑著道:“少俠果然氣度不凡,不過我覺得當(dāng)日月明湖那位傲雪公子,還是更勝一籌!”
“真的嗎?。俊甭牭搅柘Φ脑?,晚晴立馬跑到銅鏡前細(xì)細(xì)端詳起來,過了一會她一本正經(jīng)地對凌夕道:“我覺得既然是借了別人的身軀,還嫌棄人家是不是不太厚道!”
收拾妥當(dāng),凌夕與晚晴乘了一輛馬車下山,晚晴道:“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騎馬了,今日為何要坐車?你的侍從呢?怎么一個都沒看到?”
凌夕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的手臂還微微有些痛,不方便騎馬。”
一路上,晚晴興奮不已,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心情舒暢地出門,好似回到了當(dāng)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她哪知道這一趟出門,凌夕花了多少心思。
那日,晚晴在假山后被希夷抓住,靈山宗主的出現(xiàn),讓場面沒有變得不可收拾。
凌夕看著晚晴獨(dú)自離去時沮喪的背影,轉(zhuǎn)身來到議事堂外。
此時管事弟子們已陸續(xù)離開,大家看到門口的凌夕,只是點(diǎn)頭示意,便都匆匆離去,待人走光后,議事堂里傳來靈山宗主威嚴(yán)的聲音,“進(jìn)來!”
凌夕走進(jìn)議事堂,回身關(guān)上門,向靈山宗主行禮請安,道:“岳父,方才之事不是兄長說的那樣,曉城少俠并無惡意,他只是仰慕您的名望……,貿(mào)然來見您怕不妥,所以才……”
靈山宗主微微一笑,道:“只是仰慕我的名望?難道她不是想來見父親!”
凌夕聞言猛地抬頭,隨后松了一口氣,道:“果然是瞞不過岳父大人,我前面雖猜測您已知道‘曉城’的身份,但也不敢確認(rèn)?!?p> 靈山宗主微微一笑,“晴兒走了?她自小便是這樣,我知道她現(xiàn)在何處。”沉吟片刻,靈山宗主神情嚴(yán)肅地道:“希夷性格執(zhí)拗倔強(qiáng),看人看事都有些欠思慮,所以‘曉城’的真實(shí)身份還是要瞞著他。”
凌夕低頭應(yīng)聲“是”,躊躇一下,接著道:“三日后便是晴兒生日,這些日子來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想到時……帶她下山一趟,去散散心!”
靈山宗主點(diǎn)點(diǎn)頭,對凌夕道:“好女婿!我總算是沒有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