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早該知道段傅均說要看夜市的目的并不單純。
果不其然。
我們離開皇宮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一同林霄記憶里的那般明媚耀眼。段傅均走在我的前面,謫仙的人兒走到哪兒都是奪目的,余暉落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金身,更吸引來了漠旋國眾人的目光。他突然回過頭來看我,朝我招手。
我不明所以地小跑上前到他身側(cè),他便指著遠處已亮起璀璨燈火的花樓對我說:“想不想進去看看?”
我一愣,段傅均何時有了這等癖好,我一時語塞,話卡在喉嚨,半晌問不出個所以然。幸而段傅均是個能察言觀色的人,一眼便瞧出我難以開口的疑問,只是笑笑,問我一句:“你想不想知道,關(guān)于淮紓的民間傳聞?”
我還是有些茫然,淮紓的民間傳聞為何要在煙花柳巷之地詢問,隨隨便便找個酒樓詢問一番不也一樣嗎?
我猜,他想“以公謀私”。
個人面獸心的斯文敗類。
思索良久,我還是就著正題問他:“為什么要去打聽關(guān)于淮紓的民間傳聞呢?難道你覺得林霄有問題?”
段傅均卻笑著搖了搖頭,回答我:“我只是好奇,做了將軍的女子,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何等的風(fēng)姿?!?p> 我不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砸吧砸吧嘴,沒想到段傅均還有這樣一幅面孔,從前我覺得他是看破紅塵的大神,惜卿閣接待的美貌女子也好,九天上的窈窕仙女也罷,他可從來都是沒有多看過一眼的,想來,他大概是對英姿颯爽的女子感興趣吧。
許是我的目光太坦然,他側(cè)過頭看我時,眉頭微顰:“為何用這種目光看我?”
我擠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對他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漠旋國的夜市是美的,也是繁華的,相比澧國京城,這里似乎更喜歡夜生活。畢竟白日里風(fēng)沙大,太陽也辣,到了晚上,月兒圓亮,微風(fēng)清爽,街上的人自然就多了,熱熱鬧鬧的,這種氛圍,倒是讓人心中不免多了喜悅。
我在擁擠的人群中化身為男子的造型,等到我倆走到花樓前時,赫然是兩位風(fēng)姿卓越的公子。
姑娘們倒是熱情,扭著婀娜多姿的身子迎上來,她們身上的脂粉味也沒有多濃郁,卻也讓我有些不舒服,大抵是因為我是原身為桃樹的緣故,所以我還是比較傾心于大自然的氣味,相比之下,我自然就受不了姑娘們身上的香味。于是不露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
段傅均是個細心的人,我以為我這舉動輕微,卻還是落入了他的眼內(nèi)。
他的目光只是恨輕柔的在我身上停留了很短的一瞬,然后又收回了目光笑著對那些姑娘們說:“尋個雅間,叫幾個會彈琴的淸倌兒?!?p> 我猜姑娘們哪兒見過想段傅均這般模樣好看的男子,聽他這么一說,大家臉上都顯得有些不樂意了,為首一位穿著桃紅紗裙的姑娘上前挽著段傅均的手臂,聲音酥得讓我一個女子都有些心癢:“聽公子的口音,應(yīng)該不是我們漠旋國的人吧?公子這般謫仙的人兒來我們這里,怎只尋幾個彈小曲兒的姑娘,良宵美景,不如我陪公子飲酒作樂?”
我瞧見段傅均的臉色微變,眉頭微微一挑:“姑娘的提議甚好,只是……”說著,段傅均傾身到那女子耳側(cè),壓低了聲音地說道:“姑娘怕是沒有去過澧國吧?若是你去過澧國,定能看到我的畫像,下面還會標(biāo)注著‘通緝’二字?!?p> 話音落下,段傅均又挺直了身子,微笑著看那面色僵住的女子:“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我酒后砍傷了幾個人罷了?!?p> 我在一旁都快繃不住自己快顯笑的臉,這段傅均什么謊話都信手拈來啊?
那女子僵愣在原地,段傅均對她淡淡一笑,然后就徑直走了進去。我跟在段傅均的身后,走過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的女子身旁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對她解釋道:“你莫要當(dāng)真,我這兄長就是愛開玩笑?!?p>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進了內(nèi)堂還是有死心不改的姑娘迎上來,最后在段傅均扔出一疊銀票之后才終于消停。老鴇接過段傅均的銀票,臉都快笑爛了,連忙殷勤地帶我們上了二樓,進了雅間。
趁著姑娘還沒來,我好奇地問段傅均:“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錢?”
段傅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從老鴇的錢箱子里移出來的?!?p> 我一愣,但是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不由地驚嘆:“堂堂戰(zhàn)神,竟淪落到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話音還未落下,我瞧見段傅均的拳頭高高抬起,下一瞬我只覺得腦袋一聲悶響,瞬時就乖乖閉上了嘴。
不多久,談曲兒的姑娘們就陸陸續(xù)續(xù)拿著樂器進了房間。到底是淸倌兒,身上沒了風(fēng)塵女子濃烈的胭脂味兒,反而每人都有自己身上獨有的體香。早聽聞花樓里能做淸倌兒的,要比接客的姑娘更難得,她們不僅要會琴棋書畫,還得有各自的風(fēng)格,有楚楚動人的,也有溫婉明媚的,還有那魅惑極色,各有千秋。
再瞧瞧那模樣……一看,就很貴。
我將目光轉(zhuǎn)向段傅均,他不是說要來打聽民間對于淮紓的評價嗎?不知他要如何開口??烧l料他只是單手支著下巴,對那些美麗動人的姑娘們說道:“一人來一段你們最拿手的吧?!?p> 看吧看吧!我就說他就是打著幌子來逛窯子的!
我雖對段傅均有些不滿,但姑娘們彈奏的樂曲倒是動聽,聞之,有高山流水,有鳥語花香,甚至有那訣別戀人的難舍難分……
我正聽得陶醉,忽而聽到段傅均用極小的聲音對我說:“她們身上的味道,還能接受吧?”
我不由地身子一僵,瞪大了渾圓的雙眼看向他,而他只是若無其事地看著那彈琴的姑娘。
我沒有想到段傅均會注意到那樣微小的細節(jié),很難想象,段傅均竟然是因為我受不了紅塵女子身上濃烈的胭脂味兒才要了淸倌兒來彈曲的。
一曲終了,段傅均朝眾人招了招手:“大家也辛苦了,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