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心癥初犯
自從顏夕肅清了城中風(fēng)氣,往來上門送禮之風(fēng)就此斷絕,東苑因為有重兵把守,守衛(wèi)森嚴(yán),百日尚有婢仆往來清掃伺候,入了夜沒了人影,是以格外顯得寂寥。
顏夕來到了李慕宸的東苑,為致謝。院中桂花迎風(fēng)盛開,濃香沁鼻,遠(yuǎn)處水榭傳來潺潺水聲,倒有一股遺身世外之感。
李慕宸沒預(yù)料到她深夜前來,一雙漆黑的眸子愣愣看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她倒了杯水,“夜已深了,喝茶對睡眠不好,便喝口清水吧?!?p> “殿下來了南城,怎不出門逛逛?”顏夕見他桌案上堆滿了書冊,想起他勤勤懇懇研究的西陵地勢,就是在這般沉悶的一日日里完成的,見他眼下青黑,驟然有些于心不忍。
“我在南城沒什么朋友,若是出門,免不了前呼后擁興師動眾的,倒不如窩在這東苑里來得自在?!?p> 他素來是這樣勤勉的,顏夕不再勸他,“東苑與王府相鄰,你若得空,來王府里散散心,也免去了諸多麻煩?!?p> 他眼中染了喜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默一事,多謝你幫忙。”顏夕送上了一副畫卷,是她那日在南疆買下的金秋賞楓圖,構(gòu)圖和畫意都屬上乘,便拿來送他?!靶⌒⌒囊?。”
“恭敬不如從命?!彼蜷_了畫卷,正是那天她在南疆街頭用重金買下的畫。她給的東西,哪里舍得推諉?!胺饴遛k事勤謹(jǐn),若沒有他,倒沒那么快得手?!?p> “看來封洛跟著殿下,倒是良將配了明主?!鳖佅η扑腊干险L著圖,忽然有了興致,“你怎知道西陵各地駐兵多少?”
他沒料到顏夕竟然看過他所繪的圖,愣了神,“我查閱了西陵各地要塞,依其險要程度稍作推算,或有不準(zhǔn)。”
實則是陛下臨行前曾親自與他講述鄰國國情,以防將來邊疆有變,能及時策應(yīng)部署。
顏夕似乎不疑有他,畢竟自己將兄長的千機(jī)兵法殘卷都給了他。他能率領(lǐng)南疆部隊從南拓人的陷阱立逃脫,說明此書在軍事布防上有奇功。她從未看過這兵書,就像世人一樣,對這本書有著莫名的信心。
“怎突然想準(zhǔn)備這個?”
李慕宸在椅子上放了一張褥子,扶著她坐下。
“涂氏秘錄若是被盜,必然挑起西陵和南燕兩國斗爭,屆時,西陵向南燕發(fā)兵也不一定。”
顏夕點(diǎn)了點(diǎn)頭,顯然已經(jīng)料到這點(diǎn)。
“碑林之地生變是自然的,南燕早晚會察覺不對,西陵若是反應(yīng)過來,到時候矛頭齊齊指向我們,皖城便腹背受敵。”
“殿下料定碑林之地必有一戰(zhàn)?”
“有備無患罷?!?p> 顏夕卻覺得他話中有隱藏,辛苦描摹下整副西陵地圖,又哪里只是為了區(qū)區(qū)一個碑林之地。
“不如趁著西陵進(jìn)攻南燕,發(fā)兵攻打西陵,直搗腹地。西陵的東北面的七座城,都是易守難攻的地形,若是趁機(jī)拿下,往后他們想再拿回便難了,此后,向南震懾南燕,向西劍指西陵都城,殿下意下如何?”
前世,在她被囚的六年里,他便是如此直搗西陵腹地,平定南城邊亂,一舉奠定了中原霸主的地位。顏夕所言,與他當(dāng)年出兵西陵如初一轍。她話中有試探,既然她能重生歸來,那么旁人可能也是。
他莞爾,“想不到王爺早有盤算!”
他晏晏一笑的神情,充滿了對顏夕的敬佩。
顏夕收回凌銳的視線,淡淡道“西陵人暗中相助南拓氏擾亂南疆,總不能就這么算了?!?p> 中秋已過,到了該算賬的時候。
顏夕定睛看著眼前的少年,愈發(fā)覺得他熟悉,越熟悉,心底深埋的怨氣便越深。少年無時無刻的笑意讓她看了格外礙眼,她站了起身,道,“一切等秘錄到手再說?!?p> 也許是站起得急了,忽然一陣暈眩襲來,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一般,她險些跌倒。幸好少年眼疾手快,上前將她扶住。
“我去請喬大夫來?!鄙倌甑穆曇舳碱澏镀饋怼?p> 她半晌發(fā)不出聲來,只是使勁搖頭,少年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懷中,一遍一遍地揉著她的手掌心,眉頭緊皺著,時刻關(guān)注著她的臉色。
寂靜的房間里,只剩下他慌亂的喘息聲。
少年壓抑著喉嚨間的千言萬語,眼底隱藏著情不自禁的擔(dān)心和恐懼,落在她眼中,卻似穿越了時空,叫她莫名想起了前世里,她為了救他,散盡功力昏厥,他不知所以,守在她床前三天三夜,累得身形消瘦,面容枯槁。
他為人有千般的好,萬般地叫人佩服,卻只是太過絕情,今生于她注定也是陌路。
她的四肢使不上力氣,氣息短促急喘,伏在他的懷中。
她如今的身形,仿佛羸弱了許多,抱在懷里,輕飄飄的沒一點(diǎn)分量。
“老毛病了,不用驚動喬大夫。”如今全族的人都在王府聚集,若是深夜里請了大夫,恐怕又要惹人非議。
少年看著她慘白的面色,心中焦灼卻不好再追問,取了掛在一旁的單衣,披蓋在她身上。
她皺著眉頭,“我歇息片刻就好?!?p> “好。你安心歇著,我守著你……”
她實在是累極了,一閉眼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少年望著她沉靜的睡顏,心里好像墜著一塊石頭,壓得他胸口一陣陣地鈍痛。她在這個年紀(jì)怎么會有這樣的毛病。
摩挲著她的疲倦的臉頰,他低低地說道,“是太累了嗎?”俯身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累了,就在我這里安歇,萬事都有我……”
抬眼的瞬間,看見曉綠一臉錯愕地站在門前。她撞見了不該看到的一幕,緊張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奴婢……”
李慕宸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曉綠見到熟睡的南山王,低聲說道,“奴婢見殿下深夜未睡,特來瞧瞧,奴婢,奴婢……”
李慕宸不理會曉綠辯解的說辭,將懷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安置在床上,掖緊了被沿。
放下了帳帷,松了幔子,走到曉綠的跟前。
曉綠見他神情嚴(yán)肅,俯伏磕頭,“奴婢知錯,求殿下饒命。”
他搖了搖頭,“今日所見,你若說出去半個字,本王絕不會輕饒,但凡本王聽見一點(diǎn)閑言碎語,都會算到你頭上。”
“是,是,奴婢知道。”
李慕宸揚(yáng)手讓她退下。
曉綠如蒙大赦。她終于明白為何赫連府送來的姑娘,殿下為何一個也不肯要。想不到殿下年紀(jì)輕輕,竟有龍陽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