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摳門的人,但我又是一個已經(jīng)習慣被目光仰視的人了。
說起來,這其實是自相矛盾的。
從我公司出發(fā)到這個小城鎮(zhèn),一路來我化身成為了周扒皮,一點錢都沒出。
正因為是分文未出,我就不能高要求的非要自己單獨住。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一個人同臥室了。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習慣。
曲盛本來最近疲憊,又開了一下午的車,所以他直接就去睡了。
男人本來就糙,我也差不多,但好歹曲盛也洗個臉和腳??!
而且他不知道他的腳很臭么!打開窗戶那味道還敬酒經(jīng)久不散!
我扯了扯癱著的曲盛:“你去洗漱!”
曲盛盯了我兩眼說:“權哥你先去吧!”
“我不洗。”
曲盛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說:“那我也不想洗。”
“我可以不去,你必須去?!?p> 曲盛突然坐起來,盯我半晌,突然問:“為什么?權哥,你別這么看不起人啊!”
我雙重標準不行嗎,而且我腳又不臭。
“你把你那臭腳抬起來聞一下?!闭媸牵且也鹚_。
曲盛十分艱難地爬起來,走到廁所,洗完后再艱難地走回來。
自他癱著后,長吁了一口氣說:“權哥,不怕你笑話,昨晚住在你家,我感覺我很忐忑,在這里卻很放松,現(xiàn)在感覺又困又累,真是奇怪,看來我這個人是不是天生就想不來福氣呢!”
“權哥,你不用熱水沖沖嗎,好像很暖和?!?p> “不用管我。”
我態(tài)度堅決,但曲盛并不在意,他說:“不洗就不洗,那你也得將襪子取了啊!”
我沒好氣說:“你把自己管好?!?p> “哎,你別擔心,我不會笑話你腳有問題的?!?p> 腦子突然一嗡,“你說什么?”
我腳上的問題除了我父母,就是王于達和他父母知道,怎么、怎么他也曉得。
難道是因為王于達地威脅……他不小心真說出口了?
還是我不小心被曲盛看見了?
我猶豫謹慎地盯著曲盛,等著他繼續(xù)說話,心里仍舊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宣稱自己很累的曲盛突然坐起來靠在床柜頭說:“權哥,上次我跟你說的故事你恐怕也還記得吧?”
“還有故事?”我表現(xiàn)得驚訝,但……
我心里卻在想要不要問清楚關于腳的事。
再一次的我慫了。
“你說故事。我聽著。”
曲盛娓娓道:“權哥你別看我個子不高,但正因為我這模樣才做了一回英/雄?!?p> 男人都有一種天地不怕的熱血,靠著這股子勇氣,想充當英雄,我也不例外,所以當王于達說我站在樹尖上的夢是“超級英雄”夢時,我欣然認可了。
“那是一個春天,春和日麗,萬里晴空,一片無云,我在操場上放肆奔跑著的時候,突然接到我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我敢保證,曲盛一定是個話撈子,如果我不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到明天早上他都沒有說到主題上。
“撿重點說。”
曲盛用一種童真的目光看著我道:“都挺重要的?。∥覌屨f讓我在外面一定要保重身體。”
我不禁暗想,他前妻一定是受不了他嘮叨才離婚的。
揣著“好奇”心,我將曲盛的廢話聽完了,他“前因”講了一個小時才講到重點,而“后果”我覺得他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說完。
但我將他這一個小時的廢話歸納總結(jié)了一下,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曲盛做過自愿者,有地方發(fā)生了自然災害,他參與了救災。
“權哥,你不知道,當時那一倒塌的房屋啊,比搞拆遷的爆破還嚇人,我們?nèi)サ臅r候都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我看著那一片一片廢墟,想著山搖地動的那情況……哎,心里很不好受。”
“嗯?”我疑問了一聲,“比如呢!”
他道:“你看啊,要是好端端的房子‘轟隆’一下在自己面前倒塌了,自己認識的人‘呼啦’一下沒了,那得有多‘黑’人。(嚇人的意思)
當時那情況啊……我一個男人都忍不住哭了,眼淚跟沒關的自來水一樣,一滴一滴。我恨不得將自己掰扯成幾個人來幫忙?!?p> 曲盛感觸應該很深刻,說完后他嘆了一口氣,“那感覺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權哥,你怎么突然不說話了,你是不是困了,或者不想聽了?”
不是!
我心里有一點波動,但我仔細地掃描了腦子后,并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唯剩下一陣感慨。
……曲盛英勇無比。
——他用自己的雙手托起了別人的世界。杠桿撬動地球在這一刻不是原理,而是畫面。
曲盛還沒等我將話跟他說清楚,便繼續(xù)道:“年輕熱血豪邁,大家其實都知道自己出的力是九牛一毛,但總覺得幫一點是一點……
我耳朵突然“嗡”了一下,我揉了一下后,聲音才能傳再入耳朵。
周圍吵吵嚷嚷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多,輕輕的哀嘆聲、哭泣聲……
此時我就像一個調(diào)試聲音的軟件,去除雜音,降低噪音,最后我聽見有人說:
“哎,你有沒有聽說……”
“你有沒有聽說……”
“有沒有聽說……有村子一個人都沒有走出來?!?p> 調(diào)試的聲音出現(xiàn)了復讀功能,在我腦子里翻來覆去的念……
村子?
我頭突然有點暈,胃里也一陣翻涌,沖到洗手間對著馬桶就是一陣嘔……
曲盛似乎愣了一下神,在聽見我的嘔吐聲后才跑到門口問:“權哥,你怎么了,是嚇著了,還是暈車后遺癥,難受?”
等我吐完,我擦擦嘴,眼睛里含著因嘔吐難受的生理眼淚跟曲盛說:“你剛才說什么了,繼續(xù)說?!?p> “就算說?那也得等你吐完才說啊!”曲盛問,“你真沒事?”
我再次鄭重地倒:“就站在門口說,我好像有點記得你結(jié)婚暈倒是怎么回事了?!?p> “權哥,你這一下想起來……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還沒說自己背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曲盛繼續(xù)道:“是這樣的,救人策略一般都是先救生命危險的和容易救的,而那些處在廢墟下的需要設備的我們只看著著急。
你知道最早修房子都是采用的磚混結(jié)構(gòu),磚頭、預制板都是建筑的主要材料,所以一旦斷裂垮塌,也就磚頭是磚頭,板是板,零零散散的。這個時候被困住,那生死真是只能看命了。
當時有個孩子運氣特別好,她被垮塌的建筑物包圍了,包圍著她的建筑錯綜復雜的給她余留下了一些空間,她在這里面堅持了三天,生命機器探測到她時也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我們等來了挖掘機器,但發(fā)現(xiàn)只要隨便一動,那平衡的空間就要再次垮塌,而她就要被砸著,必死無疑。
當時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想了很多辦法……當時我感悟很多,即使有些事情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無濟于事。
權哥,可能你看出我這個人個性急了吧,當時我等不了,我總覺得有一條生命即將從我手中溜過。
我悄悄地爬到建筑廢墟下,我是異想天開了點,以為自己身體靈活就能幫到人,但……
就是我爬進去時破壞了一點平衡支點,自然而然轉(zhuǎn)頭和預制板都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