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十月節(jié)。
立,建始也;冬,終也,萬物收藏也。
這日,整座京城,人潮涌動熱鬧非凡,只因他們愛戴的武安侯要在今日迎娶新妻。
人人以為這將又會是一段新的姻緣佳話,他們也由衷地替武安侯再尋良緣而開心。
百姓們都紛紛走上街頭,探頭觀望著壯觀的迎娶隊伍,想為騎在馬上的武安侯送去祝福。
武安侯府雖整府上下張燈結彩,處處遍布紅綢錦色,頗為喜慶。但人人臉上卻是郁色沉沉,無精打采。
武安侯府里的所有家奴,都是在府里待了多年的,他們皆對江遠柏忠心耿耿。他們是看著侯爺與原配侯夫人曾經(jīng)是多么恩愛,也感受過侯夫人對他們是多么親切平和,他們又怎會去接受一個突然闖來的新女主人。
今日一天忙碌下來,上到江遠柏以及江川兄妹,下到府中家奴,人人皆過得悶煩憋屈。
夜晚,屬于江遠柏與新妻的洞房良宵并沒有到來。
江遠柏送走完外面的賓客,便直接讓管家把他的所有東西搬進了院子遠處的一間客房,他就直接進了客房歇息。
洞房內(nèi),紅燭長明,繡閣綺羅香。房內(nèi)四周貼著“囍”字的剪紙窗花,床上大紅的鴛鴦床被,紅紗幔帳,皆渲染著成親之喜。
一身流光溢彩的大紅纓絡霞帔,頭蓋繡有金絲鴛鴦紅色蓋頭的新娘靜靜地坐在床邊,緊張期待地等待著她的郎君。
幾個時辰過去,臺前燃燒的紅燭都快觸底,她卻依然沒等來江遠柏。于是,她再也沒了耐心,自顧自地掀開了蓋頭。
銀珠鳳冠下,是一張嬌面紅霞,巧眉杏眼的可人兒。她櫻唇紅涂,寐含春水,在灼灼燈光的照映下,顯得越發(fā)秀麗動人。
她張望著四周,房內(nèi)并未有江遠柏的身影,她知他這是不會來了,眼底難免有些失落。
她走到桌前,自顧自地倒上一杯合巹酒,然后微微仰頭獨自飲下。
她打量著這熟悉的房間,嘴角忽揚起施施然的笑意。她緩緩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撫摸著平鋪在床的喜被,目光如炬。
就算今夜他未出現(xiàn)在洞房又如何,她要的從來不是江遠柏,她要的只是武安侯夫人的這個名號。之前沒拿到的,如今她回來便要緊抓在手。
第二日清晨。
江淵因昨晚一夜難眠,今早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整個人一點精神也沒有。
云竹正在為她準備早膳。
江淵披著錦毛斗篷坐在廊下,頭依靠著柱子醒神,不住地打著呵欠。
榕與走進院子,見江淵閉眼靠在走廊的柱子旁,不禁皺眉?,F(xiàn)已是立冬時節(jié),天寒露氣重,她雖披著絨襖斗篷,但柱子潮濕,她也不怕過了寒氣。
“榕與,過來?!遍排c正想著,突然聽見江淵在喚他。只見江淵抬頭睜開眼,神色疲憊地看著他。
榕與邁開步伐站在她面前,心有疑問地低頭俯視著坐在她面前的江淵。
“坐這里?!苯瓬Y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榕與應聲坐下,與江淵之間留著一段空隙。
“挨著我。”江淵以不容置喙的的語氣命令著他。
榕與挪了過去,緊挨著她。
江淵突然將頭倚靠在了榕與的肩上,使他有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我好困,本想在外面醒醒神,但看見你來,我便困得緊了?!苯瓬Y在他肩上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滿足地閉上眼,懶懶地說著。
榕與斜眼看見江淵眼底泛著一片淡淡的青,不由地在心底嘆氣,她這段日子因為皇上給武安侯賜婚的事,一定弄得心煩焦慮吧。
不久便聽見江淵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知她定是睡著了。榕與端坐在一旁,怕擾醒她,便久久維持著一個姿勢不敢動。
清晨庭院,下人們都忙碌著自己事情,只有他倆靜靜坐在廊下,時間對于他們來說仿佛靜止了一般。
“郡主,郡主?!边@時一個匆忙的聲音響起,只見一位婢女急急忙忙地走進院里。
榕與凝眉看了眼那婢女,正欲讓她噤聲,便見江淵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離開了榕與的肩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頭伸了伸腰?!昂问拢俊?p> “稟郡主,新夫人過來了?!?p> 聽到新夫人過來,江淵神色一下清明許多。“知道了,下去吧?!?p> 等婢女退下后,江淵站起身來整理了下發(fā)飾衣裙。轉身向榕與問道:“我要正式去會會我這個后娘了,你要去嗎?”
榕與輕笑著搖搖頭,并不是所有場合都適合他在場。
江淵滿意地笑著,因為她也正有此意。在沒確定榕與心意之前,她不是所有樣子都想讓他看到。
“那你先回去吧,待會兒你再來?!苯瓬Y看向他俊朗的眉眼,劍眉星目,眼里有漫漫星火。她不禁在心底暗嘆可惜,真想和他多待會兒。
榕與點了點頭,轉息間便沒了蹤影。
與此同時,一道光鮮亮麗的身影緩緩映入江淵的眼簾,那個想由皇上賜婚的女人終是來了。
只見那女人身著一件牡丹圖紋煙羅綠翠錦裙,雖頭梳婦人髻,卻與她年齡相差不遠,是個正值芳華的嬌女。她面抹粉脂,口若含朱丹,眼中盈盈流光如秋水橫波,是個清媚有余的秀氣麗人。
只見她扭動著曼妙身姿,款款向她走來。
只是當她離江淵越來越近,最終與她面對面時。江淵頓時表情大變,眼前這名女子分明是,秋棠!
“秋棠是你!”江淵胸口猛震,當初那個被她趕出府的丫鬟秋棠,如今竟突然變成丞相之女,甚至是武安侯夫人的身份站在她面前。
“長明郡主,好久不呀。當初那個被你趕出府的婢女現(xiàn)在又回來了?!毖矍芭余托Φ?,面上神采飛揚,是與當初那個畏畏縮縮的她相差甚遠,就像變了一個人。
“你怎么會變成丞相的女兒?”江淵瞪著雙眸,心中滿是疑惑。最近發(fā)生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在一次次刷新她的認知,都是她從未經(jīng)歷的。
秋棠用手懶懶地扶了扶頭上的翠綠珠花,悠閑地把玩著戴在皓腕上的金制手鐲。
然后眼中斂了斂光,盯著江淵,悠悠開口:“一個人的運氣不會一直差下去,這次也該輪到我了。還有,我現(xiàn)在叫張如秋,論如今身份,我還是你的后娘?!?p> “放肆!”江淵柳眉緊顰,瞋目著她,怫然斥道。
張如秋昂著頭顱,眼神冷淡地看著江淵的反應,嘴角不止地譏笑著。
她走到江淵跟前,把頭湊近她耳邊,緩緩開口:“不管你接受與否,以后我們都必定會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真是期待呢,長明郡主?!?p> 說完她便向后退了幾步,向江淵得體一笑著:“今日前來,我只是來見見你,畢竟以后都是一家人。我這下便就要回去了,以后再來看你?!?p> 說著,張如秋便帶著自己的婢女轉身離開了院子。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江淵從心底感到怒意難平。
她從未真正討厭過什么人,張如秋卻是讓她既厭惡又焦慮。
因為還有許多疑問未解開,剛才張如秋也沒用正面回答她的疑問,一切都太突然又太巧合,只怕這府邸以后會被她攪得一團糟。
江淵緊捏著拳頭,指甲深陷在嫩肉里,使手心周圍泛起了一層白,漸漸有絲絲血珠滲了出來,她也未到察覺。
只要有她在,便絕不允許有人在府里興風作浪,哪怕是以惡制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