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面罩

　　田家巷一號越來越熱鬧了。

　　二嫂家的清秋與清清每天放學后都來玩一會。逗逗小雞，看看小豬，與大寶、小寶、小葦一道，跟著一禾和鐵妞去菜地里種菜、松土、澆水，你追我趕的，每天都快樂得不得了。

　　“鐵妞，二賬房每次忙里偷閑地過來，呆不了幾個鐘頭又得回去處理事情。他跟我說了好多次了，希望你過段時間就能去他那里住住，抽空去看看二賬房兄弟吧？”一禾看到孩子們?nèi)ヅ赃呁嫠Ａ?，邊說邊把手里的菜栽進坑里，用小鐵鏟填好了四周的土。

　　“我不去。他那個土匪窩有什么好去的?！辫F妞很執(zhí)拗。

　　“二賬房早就不做壞事了?，F(xiàn)在，他和他的兄弟們在湖心島以開荒種地、養(yǎng)雞養(yǎng)鴨和打魚為生，偶爾地，還悄悄襲擊偽軍與鬼子。他早就不是以前的沈有才了。鐵妞，他是小葦?shù)牡愣嗾徑馑?，好嗎？?p>　　鐵妞沉默著，速度很快地栽著菜，很快就把一禾甩到了后面。

　　張一禾瞥了瞥她栽的一行行整整齊齊的青菜，又贊嘆又無奈，她理解她的感情，更希望她能從對二賬房的怨恨里走出來。

　　天快黑的時候，菜地里的菜全都栽好了，孩子們蹦蹦跳跳地跟在張一禾和鐵妞的后面回家。

　　“嬸嬸，我們在你家吃晚飯，好嗎？”清秋悄悄問一禾。

　　“當然好。嬸嬸最喜歡你們在我家吃飯了，你們來了，大寶小寶吃得比平時多好多呢?！币缓堂嗣囊路?，“清秋，深秋了，你穿這么少，冷不冷??？”

　　“不冷。你摸摸我的頭，冒著汗呢！”清秋有點得意。

　　一禾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窩里果然有汗，其他四個孩子都圍了過來：“我也有汗呢，你摸摸！”

　　張一禾看著他們可愛的樣子，就挨個摸了一遍，孩子們的頭發(fā)窩里全都汗津津的，今天真是玩瘋了。

　　“內(nèi)衣都濕了吧？晚上全都換干內(nèi)衣啊，防止感冒?！币缓潭诤⒆觽儯扒迩锱c清清回去提醒媽媽拿衣服給你們換?！?p>　　“好的?！闭f話間，已經(jīng)進了院子。韋瑩瑩與李畫正在盛晚飯，肖若梅在擺碗筷。

　　“吃飯了，吃飯了?！焙⒆觽円桓C蜂地坐到了桌子邊，拿起筷子就吃，狼吞虎咽的，一個個真是餓壞了。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本來就容易餓，勞動過后更是餓上加餓。

　　看到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鐵妞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那道傷口也在溫潤的笑里舒展了很多。

　　晚飯后，肖若梅她們?nèi)凰颓迩锱c清清回去，順便就回后院自己的宿舍了。一禾與鐵妞照顧三個孩子洗了個熱水澡后，把他們一個個都吆喝到床上，鬧騰了一會后，三個人很快就在各自的床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一禾進屋拿了兩塊疊得整整齊齊的布放到了鐵妞的手里：“小葦娘，你試試。”

　　鐵妞狐疑地展開來，眼前頓時一亮：原來是兩只做工精致的面罩，一只湖藍色，一只粉紫色，跟一禾給她買的兩件上衣的顏色正好搭配。她今天穿的是湖藍色的衣服，就戴上了湖藍色的面罩，大小正好合適，臉上的傷痕被遮擋住了，露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整張臉忽然靈氣了好多。

　　一禾為她正了正面罩，感嘆了一聲：“真好看?！?p>　　鐵妞知道一禾很忙，學校里的事情要操心，家里的孩子要教育，她哪里有空做這個面罩呢？

　　“鐵妞，這是我每天晚上孩子睡覺以后在房間里悄悄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一禾轉(zhuǎn)身拿來了一面鏡子，讓她看看鏡子里的自己。

　　“喜歡，很喜歡！”鐵妞摸了又摸，愛不釋手。

　　受傷之后，鐵妞很少照鏡子，她受不了傷疤帶來的視覺沖擊，更受不了傷疤所喚起的痛苦記憶，然而現(xiàn)在，她看到了鏡子里美好的自己，一對秀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再加上一只大小合適的漂亮面罩，她仿佛又回到了姑娘時期的美好時光，眼睛里流動起了笑意。

　　“一禾，我想了想，還是去有才那里看看吧。他和小葦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兩個親人，我還是諒解他吧。”

　　一禾喜出望外：“好，好，我明天就找船送你去，好嗎？”

　　“不用你找船，我自己想辦法。你忙你自己的事，別要管我?！辫F妞摘下面罩，小心翼翼地疊了起來。

　　“還是我?guī)湍阏掖桑磕阌植恢篮膷u在哪里?！币缓滩环判?。

　　“這些年我盡在外面走南闖北了，找湖心島這樣的事實在太容易了?！辫F妞安慰她。

　　“那你明天多加小心。今天早點睡吧！”

　　“好，你也早點睡?！?p>　　鐵妞過來后，一禾調(diào)整了臥室。她和小寶睡東廂房，大寶睡書房，鐵妞跟小葦睡西廂房。

　　鐵妞去院子里查看了所有的門窗，確保都關好后就關上客廳的門，回房間去了，一禾也回到自己的房間。

　　小寶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她坐到床上，拿起床頭看了一半的《古文觀止》，靜靜地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