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智老師已經(jīng)選出了新的班長,她的名字叫程靜,是一位胖胖的女生,皮膚白白的,還戴著一副眼鏡,就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聽晶晶講程靜是一個很性感的女生,舞蹈是她的專長,她的爸媽都是政府的領(lǐng)導,每到周末她的爸媽都要開車來接她。晶晶當時還加了一連串的口水話把程靜說得就是公主的模樣,看見她羨慕的希望自己就是白雪公主的樣子,我都為她捏了一把汗,擔心她會被她自己的口水嗆死。
我曾幾何時也想過和爸爸媽媽、姐姐坐在一起吃豐盛的晚餐,幻想過爸爸會帶我到工地去教我做木活,媽媽在家里教我做各種各樣的菜,還有姐姐會孜孜不倦地教我讀著farther 、 mothe、 sister……但是我心里明白,這一些都離我太遠了。我只能在背后偷偷地看,卻不能靠近。
下午,我找到了陸昭,謝龍還是象以前一樣在陸昭面前阿諛奉承,左右逢源,看到我他們都朝我走來。謝龍遠遠就問:“哎,你來作什么?欠揍?。俊?p> 陸昭說:“我想他是手癢癢想找我出氣,還真找對了。”
“我今兒不想打你這畜生,我警告你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可不是吃軟飯的好欺負。你若沒有你爸媽作靠山,也不就市井流氓一個,別不知趣地硬碰,把我惹惱了,小心你后背插刀。反正我現(xiàn)在沒什么顧慮,不就是蹲監(jiān)獄我不在乎?!蔽易约憾荚诩{悶自己哪來的膽說出這些話,說話的時候還那么鎮(zhèn)定。
陸昭笑了笑說:“我記得以前我就告訴過你我不是猴子,不要耍玩我,你那些花花腸子我還猜不透嗎?允霜,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缺點就是太單純,我不相信你能拿我怎么辦,就連碰我一下都不敢?!?p> 謝龍?zhí)碛图哟椎卣f:“就是,咱們陸哥在外見的人多了,象你這樣說幾句話嚇唬人的破落戶還是頭次見。你呀就別打腫臉充胖子自找沒趣,陸哥給你一個臺階下你就識相點,別盡往痛處捅,免得到時候后悔啊?!?p> 陸昭給了他很贊賞的眼光,謝龍又說:“我們陸哥已經(jīng)夠?qū)捜萘?,大家和平相處不是更好嗎??p> 我更生氣地說:“我也想只是你們逼我,我想你在我們班安排的那幾個跑腿也該教他們做事光明磊落點,最好象你一樣敢做敢當,見面的時候也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不要只會在背后說別人的壞話,這種人不是什么好漢?!?p> 那天我從陸昭的教室回來,我就在想我是不是變好了,至少說話時我會顫抖,會顧慮很多不該顧慮的東西,也會在別人面前露出我隱蔽很久的笑容。我應(yīng)該是對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對侮辱過我的人就得有仇必報,也許這樣才是真正的我,很特別很特別的一個男孩,一直在追求著真愛和自由的男孩。
下晚自習后,我才走出教室,一個染著發(fā)的青年走近我說陸昭在找我。即便我知道眼前的這位是街上流氓,但陸昭找我哪能不去。來到校園后面的花圓里,什么人也沒有,四周的花晃動著腦袋,發(fā)出窸窸僁僁的聲音。
不知從哪里冒出六個人來了,都是染著不同顏色的發(fā)型,卻沒有看見陸昭,剛才找我的那人說他受陸昭的托咐好好款待我,他們一擁而上將我圍在中間,我什么都豁出去了,拼命地跟他們打起來,畢竟是六個人,我一點優(yōu)勢也沒占上,一不小心被人打中了胸口,接著又被甩了一巴掌,我倒在地上,就那慘樣被踩住臉暴打,我以為我會被打死,我倒希望就這樣消失。
一個同學跑上來將其中的一個人踢倒,接著又打倒其他的人。我看到他火紅色的襯衫,在風中施展他的臺拳道,把這幾個小角色打趴在地上。我臉頰熱辣辣地痛起來,我試著站起身來,冷風吹得我直發(fā)抖。
濤楠沒有說什么話扶我到宿舍,找出他備好的藥給我擦傷口。
“可以答應(yīng)我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嗎?”我用肯定的口吻對他說。
“你答應(yīng)了嗎?”
他收好藥瓶,轉(zhuǎn)身對我說:“下次若有人欺負你記得叫上我,還有打不過別人就趕快跑,挨打是愚蠢的行為?!蔽也欢@話代表什么意思,不過給我的感覺是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了。
這一夜我想了很多,多得連自己都忘了想些什么。隱隱感覺在我心里堵上的那層障礙已經(jīng)被撕下,延綿地拉到天邊,最后丟棄在沒有陽光和聲音的世界,隨水飄流。
我對于他的感覺已經(jīng)不再是原始的同學那樣,見了面就可以忘記,他的名字已然印在了心里,給過我溫暖的人,我會永遠記得他,而且無論他在別人看來是多么壞,我對他的感覺始終停在原點。
我知道在我心里枯死的那棵樹苗,在土壤里掙扎之后又重新萌芽。
我才走進教室,趙剛打著扇子過來說:“允霜,你的臉怎么腫了?”
鄧榮插嘴說:“他被人打了,沒殘廢就算幸運了?!?p> 趙剛聽了之后象是被雷劈:“什么?你人這么好誰會打你?是哪個兔崽子干的?”
我推推他說:“沒事了,被狗咬了一口,總有一天我會把那只狗和他的狗腿子一起剮了?!?p> 我坐回座位上去找出周董的CD來聽:
“如果我沖出黑幕籠罩的天空,就別再捆綁我的自由,在狂風之中,嘶吼,作困獸之斗……”
我一個人走在長廊,轉(zhuǎn)進樓間的休息廳時發(fā)現(xiàn)濤楠走在角落里抽煙,我迅速上前去奪過他嘴里的煙扔進了垃圾箱,他瞟了我一眼,然后淡而無味地說:“是你啊?”
“你不覺得你變了?有點讓我失望?!?p> “不覺得,我素來都是這樣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p> “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蔽野咽址旁谒募缟?,然而他把我的手移開,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說:“我根本就沒有什么朋友,在他們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今天還是好朋友明天見面就認不出了,再說我也不需要朋友,一個人多自由?!?p> 原來我們的交集就在這里,我們心都是那么寂寞。
在宿舍里,鄧榮組織了舍員集體簽名趕濤楠出宿舍,這個消息是丁浠告訴我的。我跑到宿舍,只見濤楠站在中間,他當時的表情很難過,聲音也很低沉地說:“我知道我這個人不怎么讓人喜歡,但我有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嗎?為什么非得轟我走?如果我有去處,我會讓你們都滿意的。我是這個班的同學,我不得不在這里,你們不也一樣嗎?若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們可以給我指出來,我會改的,但是請不要在背后非議我?!彼o所有人都鞠了一躬。
鄧榮坐在床邊說:“別以為在我們面前假猩猩說幾句話,我們就會容忍你,癡心妄想?!蔽易呱先ニα怂话驼疲瑵泵ι锨皝碜柚刮?,看了看我便睡下了。我到現(xiàn)在也還分不清楚當時他的眼神是贊許,還是責備我的沖動。
半夜的時候我被惡夢驚醒,起來擦臉時看到濤楠用被子捂住頭,我仔細聽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在哭,我想走過去安慰他,但是我擔心他會尷尬,所以我輕輕地躺下。我心里開始矛盾起來,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在我身上應(yīng)驗的詛咒。
ZETW在玩弄我的墨水瓶,拿著我不成熟的小說在看,我坐了下來,他斜著眼睛看我,我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嘿,你在做什么?”
“我發(fā)覺你很有天賦,在這方面。”他指了指我的小說,“只是欠一些經(jīng)驗,沒有像許多散文家把感情表達得含蓄些,你表露的太坦率了?!?p> 我忽然想起了勞靜晗,他當時也給過我這樣的建議,想起我已經(jīng)兩個月沒回去了,不知道他和毛燕姐怎么樣了。
在暑假那段時間,我和勞靜晗每天吃的都是毛燕姐做的飯,自從我住進勞靜晗的家那天起,毛燕姐每天都按時來家里做飯,叔叔剛?cè)ド习嗖痪盟蛠砹?,做好飯菜后她就一聲不吭地走了。一天吃飯的時候,勞靜晗問起我:“霜兒,以后別重復(fù)做這些菜了,雖然我很喜歡吃,但你還在長身體,想吃什么就去買什么?!?p> “可這些都不是我做的。”勞靜晗不再吃了,把碗筷擺好,一臉嚴肅地問我:“那是誰做的?”
“是一位姐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原以為是叔叔請來的小工呢?!?p> 他起身進了衛(wèi)生間,好大一會才出來,我看見他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懊魈焖€來的話,你就告訴她讓她以后不要再來了,她做的飯菜很難吃?!彼蠘侨チ?,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事實上他每天回來吃飯吃的都很香。
第二天,她又來了,我趴在樓梯的護欄上,她看了看我微微一笑便朝廚房走了去,我對她說:“勞叔叔讓我告訴你,他說你以后就不用來給我們做飯了?!彼驹陂T口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對我說:“沒事的,他只是在生我的氣而已,我知道他是喜歡吃的。”我看到她裝滿淚水的眼眨了一下,大顆淚珠順著眼角滑下來,轉(zhuǎn)身進了廚房。
那中午,勞靜晗坐在沙發(fā)上抽煙,滿滿的一缸煙灰推在我前,大聲對說:“倒了!”象是在命令我。我依他的話把煙灰倒入垃圾箱里,把煙灰缸擺在他面前,我讓他抽,應(yīng)該不會大煙中毒死掉。
“你難道沒跟她說讓她不要再來了嗎?”
“說過了,她很固執(zhí)?!蔽铱戳怂谎?,“她好像很愛你……”
“你小孩子懂什么叫愛,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瞎摻和什么,你是不是可憐她,想讓她成為這家的女主人?!彼笫前l(fā)瘋一樣對著我吼,我發(fā)覺他這人活得比我可憐。
勞靜晗這一天沒有象往常一樣去工廠里,就坐在大廳抽煙,我在樓上看了很久,從窗子看了出去,她又來了。我忽然明白過來勞靜晗是有意在等她,她看見勞靜晗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我不是讓霜兒告訴過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的家里,你還來做什么?”勞靜晗第一句話就沖著她喊。
“可是我知道你喜歡吃我做的飯,你心里是愛我的……”
勞靜晗竟將半截煙頭扔向她,煙頭的火燙傷了她的右手,落在地上旋轉(zhuǎn)成圈。勞靜晗站起來說:“毛燕,你是笨還是蠢,我再跟你說一遍,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我現(xiàn)在是大公司的經(jīng)理,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只不過是被人賣到這里的鄉(xiāng)下女孩,我承認我以前是愛你,但時過境遷,我求求你別再來煩我了?!蔽乙彩菑哪且院蟛胖浪拿纸忻?。
她哭了,轉(zhuǎn)身就跑出門去,勞靜晗回到房里大叫出來,我在門縫看到滿地是他撕碎的信,他倒在床上呆望著斑駁陸離的天花板。后來我掃房間時才知道那些信都是毛燕寫的。沒過幾天勞靜晗便從外面帶回來兩個很賤的女人,在大廳里唱歌、跳舞,他們的叫聲象是被勒得半死的羊發(fā)出尖叫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是不是我象他們說的那樣太單純了,把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都簡單化了?也許在一種很明顯的關(guān)系中還隱含許多我猜不透的關(guān)系,它們都在惡化,最后以仇恨了結(jié)。
我在教學樓后看到鄧榮,他小子還不賴一眼就看穿我特意等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想得到一個答案?!?p> “哦?”他還是挺驚奇的。我說:“你煽動舍友聯(lián)名趕濤楠出宿舍是陸昭讓你做的,對不對?”
“對。”他答的倒是很爽快。我問為什么。
“都是因為你。你在陸哥面前狐假虎威,大言不慚說了那些話,陸哥只是滅滅你的威風,哪知道濤楠偏偏幫了你,陸哥當然不會就放過他,凡跟你有關(guān)系的人都有可能會因你而受傷害。”
我的宿命難道就這樣輪回下去嗎?我曾經(jīng)說過“我不再傷害別人”,這些話都只是我說服自己的借口,在半空中碎了。
我不服,然而又不得不服它。